建筑博物馆的三楼,展出主题是现代建筑赏析。
我们曾经来过不止一次。
颜亦初和闹闹会对着一副图片或一座模型,连续讨论几十分钟,甚至个把小时,滔滔不绝,乐此不疲。
记得颜亦初说过,“余小于,咱们俩打个赌,有朝一日,我的作品会出现在这里。”
闹闹“呸”了一句,“肯定是我先。”
颜亦初挑眉,“万一我赢了,你就嫁给我,如何?”
闹闹冷笑,“要是我赢了,你就哪儿凉快哪呆着去,少来烦我?”
颜亦初与她勾拳,“成交!”
我听着这番没营养的对话,烦不胜烦,“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我脚疼。”
恍若隔世。
墙上挂着诸多现代建筑师的经典作品,有人已故,亦有人在世。
赵兴便是在世的“著名”建筑师之一。
“双生树”被挂在展厅的西北角,很不起眼的位置。
它始终以图纸的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
占地面积广,施工难度大,造价过高。
尚无一家房地产公司敢承接这个项目。
闹闹这算是赢了,还是输了?
我盯着那副图纸,手指不知不觉覆了上去。
两座高塔层层依偎,延绵缠绕,生生不息。
君为秋风,我为玉树。
君为青山,我为松柏。
君为磐石,我为藤蔓。
闹闹,对不起。
我知道的太晚。
我们不会在一起,但也不会再分开。
我欠你一句道歉,当面的道歉。
“易歌,你来了。”
余叔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熟悉而苍老。
我没有回头。
二十六年的爱恨纠葛,由余大海一手造成。
我无法原谅他。
想必他也无法原谅自己,柳萌的死,是为佐证。
错上加错,一错再错。
说到底,他也是个可怜人。
可柳家父母呢?
于阿姨呢?
闹闹呢?
谁不可怜?
余叔叔的嗓音比记忆中还要嘶哑,“半年前,双生树的项目,在杭州落地了。”
我的手指定在图纸上,慢慢握紧。
落地了。
闹闹的“双生树”,终于要成真了。
我该替她高兴的。
“没有想到吧,有家公司出了一千万,把它的版权买了下来。”余叔叔笑了一下,笑声落在静悄悄的展厅里,无端生出几分诡异。
“据说明年春天动工,离现在不到三个月了,工期预计两年。”
“两年后竣工的话,”我低喃,“闹闹就二十九岁了。”
年轻的设计师,举世瞩目的工程。
她看不到那一天了。
“二十九,二十九......”余叔叔重复了许多遍,“她马上就二十七岁了,对吧,多好的年华啊,聪明,漂亮,前程似锦。她会成为最出色的建筑设计师,会有数不清的帅小伙子追求,然后......痛痛快快谈一场恋爱,再嫁个如意郎君,生儿育女。”
他沉浸在幻想中,“如果她能原谅我年轻时犯下的错,兴许会允许我帮她带孩子,或许是个男孩,或许是个女孩,她喜欢小孩,或许会生两个,家里每天都热热闹闹的,吵得要死......我会给她们一家做饭,她喜欢吃肉,我就天天炖肘子。”
“可惜了,她看不到自己的作品,平地起高楼的那一天了。我大概,也看不到了吧。”余叔叔伸出粗粝的手指,温柔地,缓慢地,抚摸图纸的边框,“易歌,叔叔拜托你两件事,第一件——双生树建成的那天,麻烦你去趟杭州,拍一张照片,给我和小鱼儿烧了,可以吗?”
泪水突然就涌了上来。
烧了。
他说,烧了。
他已经给自己判了死刑。
我哽咽了,“余叔叔,你怎么那么傻。”
“你说错了,我不是傻,我一点也不傻,我这个人,自私自利,眼睛里只有自己,从来不顾别人的死活,我为自己活了一辈子。我特坏,特狠,特不是东西。我抛弃了死心塌地爱着我的柳茼,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在福利院里过了四年。你知道她有多可怜吗?兰州的冬天那么冷,她吃不饱,穿不暖,我去领她的时候,她小小的,缩成一团儿......”
余叔叔突然哭了出来。
“茼茼的爸妈都是好人,很照顾我,我却害死了他们。不仅如此,我还骗了于莲,她那么相信我,一直觉得有愧于我,对我百依百顺,好不容易熬到五十多岁,还要遭遇丧女之痛,晚年无依无靠。我就是个人渣、是个畜生、是个qín_shòu!小鱼儿自杀了,柳萌也被我杀了,我手上沾着四个人的血,我是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
“易歌啊,你是小鱼儿最好的朋友,你告诉我。”余叔叔擦着眼泪,“这样的我,你怕吗?”
我怕吗?
我想了想,“不怕。”
怕的话,我就不来了。
我直到楼下,才发短信给肖明齐和事儿先生。
他们接到消息,最快也要半个小时才能赶来。
这是我留给余叔叔的最后一段时光。
算是替闹闹尽一份孝吧。
她不见得会领情,我却不能不做。
“呵,不怕。”余叔叔苦笑,“你知道吗,别看我没什么本事,但在这个世界上,不怕我的人,还真不多。柳萌、柳茼、甚至你于阿姨,但凡了解我品行的人,就没有不怕我的。”
他讲话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小鱼儿也怕我,对么?否则她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