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天盖地的黄沙,仿佛不期而至的黑夜,将人沉沉笼罩。
天地,如同尚未睁开双眼的孩子,在懵懂之中,一片混沌。
而原本静立如巍峨山峰的使团,却像是一座巨大而沉重的磨盘,渐渐运转开来。
仿佛天空之中,伸出了一只无形的大手,只是用上巧劲轻轻拨弄,就带起了一只蓄势待发的巨轮,斜斜地错开了当风一面,稳稳地向前碾去。
狂风呼啸,队伍中,唯有一片沉默。
这本是军中演练多次的“锯阵”,将整个队伍首尾相接,如锯齿般轮转前行,一来可以保证军士精力,轮至阵后时可以稍稍调整,二来可以保证坐骑有充分的空间提速,实现骑兵效力的最大化——每每使出此阵,都是要将对手碎为齑粉,赶尽杀绝的意思。
却不想,用在了沙暴之中,只为无需直缨其锋。
随着部队整齐划一的动作,公主的马车,在众人的拱卫中,缓缓前行,若不是视野之内,依旧一片晦暗,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正行走在一片坦途。
索菲亚抬头,望着不远处的安德里亚,身姿挺拔,眉目微沉,淡淡几句话语,便只见全军令行禁止,指东打西,雍容泰然得不可思议——仿佛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又一场身在异乡的练兵,一次沙漠环境的适应,一回终将派上用场的实验……
用场,用上对哪里的战场?
公主的双手,藏在袖中,紧紧攥着,竟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压着,闷闷的,难以呼吸。
我,做对了么?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这可是沙暴!”
“站住!停下!急着去找死么?”
“我命令你们停下!”
马修气急败坏地声音,自队伍中响起。
大约是被吵得烦躁不已,原本还介意着沙尘不愿开口的士兵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反驳起来:
“你算是个屁!居然命令我们!”
“老子还要命令你去死呢!你去不?”
“哪儿来的傻子!等爷爷我给你把脑子打个洞,里面进的水就能出来了!”
“哈哈哈!他当你孙子?你这么给自己家门抹黑,你父亲知道吗?”
作为拱卫安黛尔城与咏叹之堡的唯一军队,宫廷禁卫军的士兵们,基本上都小有身份,家中殷实,祖上也多是为国效力的军人,世代忠诚,而与之相匹配的,是经过无数魔法师改良后的骏马,高约两米,背宽腿长,不需要过于精细的饲料喂养,却有极强的瞬间加速能力,一向是战场冲锋的不二之选。
就算是在黄沙万里之中出现,他们的身上,也都是格外讲究的笔挺军装,统一配备的银色马镫在日光下闪闪发亮,手中的特制的黑色长鞭,略略挥动,便仿佛有风雷声响。
这样的人,哪能容得下别人的自命不凡?
“嘿!教士!低头——”
一名中尉踢了踢马腹,本该减速的骏马,又风驰电掣地冲向了马修!
他下意识地一矮!
刷——
那马鞭竟从他头顶!毫厘之处甩过!
“哈哈哈哈——”
所有人哄笑着自他身前驰骋而去。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眼前闪过的,却是那一天,艾斯兰的继承人,在他头上落下的鞭子——那样的羞辱,苦进了人的心里,等待的时间越久,越能酿成一杯浓烈的罪恶之泉。
远远的,似乎有淡漠而轻视的目光,轻轻一瞥,又不再顾及。
在沙暴之中行走,固然有危险,但马修宁愿跟着赌一把,也不会愿意再一次跟丢的。
他到底是为了谁而来?
她们都知道。
所以才会鄙夷、轻蔑、不屑一顾。
马修低下头,握住胸前的十字架,深深地吸了口气。
没错,我只是个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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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塞壬岛东岸特产的白白鱼,这是莱茵森林中才有的夕峡蘑菇熬成的汤,这一瓶是明珈兰卡王室的私藏,是两百年前,天降霜雪,人们第一次摘下了结冰的葡萄,酿成的冰酒……”
“二位请慢用。”
侍女口齿颇为伶俐,几句话就道出了菜品的珍贵,语气却平稳,并无多少骄矜。
说完,她缓缓后退几步,转身离去,看起来似乎平平无奇,只是低垂的眼帘中,终究藏了一丝不忿。
雪石打磨后制成的餐碟,象牙制的刀叉,仿佛还记得谁、最不喜银器的习惯。
出自名家之手、传承多年的红酒,依稀是谁、不曾明说的偏爱,低调的喜好。
还有那些地名,似乎带着一段段故事,一晃神的回忆。
她是默不作声的海洋,一不小心,就淹没了固守的城池,填满所有缝隙。
难以呼吸。
“希瑟?”
克莱尔低声唤她。
“嗯?”
“还记得七年前,你在九河城的演奏会吗?”
她微微抬眸,定定地望着希瑟,银色的双眸里,盛满了温柔的光,轻轻浅浅的希冀,随着她长而卷翘的眼睫颤抖着,剔透得不敢再重上一丝一毫。
她自己放在尘土里,卑微得不可思议。
“你还记得,当时整个九河城都为你疯狂,你创作的‘荆棘’,在十天之内,轰动了整座大陆……”
“记得。”
“想不想再演出一次?”
希瑟怔了怔,仿佛此刻才回过神来。
“演出?”
“自从听说你会跟安德里亚一起出现在纽芬的消息,整个九河城的贵族们都疯了,他们早就定下了这一个月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