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为了公国、奉献了整个青春,她曾经为了拉钦、竭尽了一生的所学,她为之博弈,为之战斗,为之殚精竭虑,为之视死如归……她在大坝之上,快要力竭的瞬间,是不悔的。
她相信,自己死了,会有别人为她报仇。
可是,现在呢?
她的朋友,她的战友,她曾经互相陪伴着走过了无数血泪,无数岁月的人们,倒在了她的身边,死在了她之前——
她,却要等待?
等待?
等待!
去你|妈的言和!
那些死去的人!那些为了公国献出了生命的人!
白死了吗?
白死了吗!
冰冷的手,忽地,落在了她的头顶,彻骨生寒的温度,压住了她颤抖的身躯,提醒着她——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失去,有的人,甚至……
阿曼达,是猜到了一些内情的。
她知道,殿下,牺牲的,是自己所有、所有的未来,换得的却是——朝不保夕。
她紧咬着牙,望向女伯爵,却只在她的眼底,看到了一片寂静,安然得不可思议。
“看看那些人吧,那些跟在我身后的人们。”
安德里亚的声音,克制而温和。
那些人,都在这场战役里,失去了至亲,有的新嫁妇人已然失去了丈夫,有的幼年孩子已经失去了父母,有的全家死于海兽之口,有的活下来的人……恨不得一起去死。
他们不想报仇吗?
他们不想杀人吗?
可是,终究……
还是要活下去啊。
“你想要,有一天,拉钦城的人,都死绝么?”
那时候,也许西纽已经被打下来了,东纽甚至都已经征服了。
可是呢?然后呢?
那些坟头……
祭奠的人都没有了。
“一起走吧,阿曼达。”
女伯爵弯下腰,将女将军扶了起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温柔、安抚、不失悲悯。
阿曼达的手中,却是一紧。
这脉搏,实在是……太微弱了。
怎么都没人管管,重伤了还这么折腾自己,居然还想一路爬上奥斯陆山脉,到达群山之墓?
万一加重伤情,真的无法康复怎么办?
难为她,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来,穿了这么厚重的铠甲,背脊还挺得这么直……
她忽地想起一件事来。
“殿下,希瑟——”
“不要再说了。”
安德里亚挽缰的手紧了紧,拉得阿布呲牙咧嘴的,却又不敢乱动,只能摇头晃脑地表示抗议。
“怎么——”
“不要再说了,阿曼达。”
她微微垂了眼帘,脚下却仍缓慢地朝前走去。
她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可是……”女将军歪着头,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不是她在废墟里,把你找出来,如果不是她一路护着你的心脉,如果不是她不眠不休,守着你整整四天四夜……”
当时的治疗团队,面对整个大坝里杀红了眼的士兵们,根本就不敢靠近,如果不是她……
你也许就醒不过来了。
虽然,也听说了,她之前弃你而去,但是事实上,她并没有离开……
不是么?
“作为公国的将军,我也许不该这么说,但是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你的朋友,我很想告诉你……”
“殿下,她是真的在意你,真的喜欢你。”
“我不知道,你在以后,能不能再碰到这样的一个人,可以这样,全心全意、毫无牵绊地爱你。”
“她只是太在乎你,太……”
“我知道。”
安德里亚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
关于希瑟的事情,我都知道,不需要任何人来告诉我、提醒我、教导我。
我知道她的好,她的心意,她的付出……
我都知道。
可是,越是知道,越是明白,越是清楚,就越不敢耽误——
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所以,不敢再对视,不敢再言语,怕再多一秒,就会挽留,会在意,会说出口。
你遵守了承诺,一直在我身边,是我背弃了我们的誓言,所以……
后果,我来承受。
我只要你走。
我只愿你走。
身后,静默而哀伤的人群中,忽然响起了低回的歌声,不过片刻,熟悉的语调,竟像是星星之火般,迅速地蔓延开来——男男女女的声音,混杂在一处,唱着这一首欢快而活泼的曲子。
这是拉钦城家喻户晓的民谣。
“宝贝啊宝贝,不要急急往前冲。”
“妈妈的心啊像奔马啊,慌得无处容。”
“宝贝啊宝贝,不要哭着又说痛。”
“妈妈的心啊像破布啊,疼得无处缝。”
“宝贝啊宝贝,家就在这里,有玩偶,有肉饼,还有木头钟……”
“宝贝啊宝贝,快些回家来,在家里做梦……”
“宝贝啊宝贝,回家啊……”
“回家……”
悠扬的歌曲,回荡在群山之中,仿佛谁记忆中的童年,渴望不可及的梦。
忽然有人放声大哭。
安德里亚抬起头,望向了冬日里,格外苍白的天空,只觉得心里,好像,缺了些什么。
她以为,自己一错眼,就会看到那一袭黑裙,站在高处,含笑望着自己。
她以为,自己一回首,就会有沙哑的声音,响在耳畔。
她记得她随风盘旋的裙摆,她银色的发丝,她张扬肆意的笑。
她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