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人,这样对待自己的子女?
就像是随处抓了一把黄土,霸道而蛮横地塞进自己的模具里,太坚硬的,便狠狠敲一敲,多余了的,便随手剔掉,直到她长成自己需要的模样……
直到她将别人给的信念,当做是自己的。
直到她将自己的性格,全部磨平。
直到她成为了另一个人,成为了别人设想的人。
直到,她的身前,是无数跪伏着的臣民……
她已不能后退,因为,不敢辜负。
她只能笑,只能前进。
所以……
希瑟松开了双手,闭上眼睛,阳光眷恋着她的侧颜,轻盈落下的阴影,缱绻在女骑士的身边。
我要的,绝对的爱情。
是要你,背叛你自己。
“很难过吗?可是,你抛弃了她,不是么?”
墨菲的声音,冷冷淡淡,像是一柄未开锋的刀,反反复复地磨在伤口上,钝而生涩的疼。
“你说过,你要照顾她,我信了。”
但是,你却将她一个人,丢弃在黑暗里。
任由她承受淬体药剂的痛苦……
任由她利用黑暗的力量,突破寒冰的封印,进阶,再也回不到正轨……
任由她在废墟里翻滚……
任由她哭得双眼红肿……
任由她呼唤你的名字,一次,又一次……
她,有多久不曾哭过了。
你知道么
“我没有抛弃她,我——”
希瑟倒没有生气,偏偏,解释的话语,说到一半,就突兀地顿住了。
床上,安德里亚,忽然翻了个身。
似乎是觉得有些疼痛,她微微抿唇,眉间也拧出一丝细纹。
下一刻,她,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仿佛是——
一场秋末,无言微雨。
那是纤细的雨丝,织就了漫天雾岚,飘零随风。
那是玻璃筑成的琴房,指尖流泻的弦曲,温柔如梦,缭绕耳畔。
那是无数矢车菊,绽放在目之所及的尽头。
像雨中的歌,雾中的酒。
她凝望着你,恋人一般凝望着你,如此温柔,认真,深邃。
就好像天空笼罩着流云,海洋漫过了城市……
接近你,侵入你,占有你。
无处可逃。
“安德里亚……你醒了?”希瑟伸手握住了她沉凉的掌心,眼底的喜悦,并不曾有丝毫掩饰——无论如何,她能清醒过来,比什么都重要。
她的眸子里,总是熠熠光彩,璀璨炫目。
安德里亚的双眼,却一寸、一寸地凉了下来。
那样的期待,欢喜,庆幸……
仿佛不曾出现过。
她微微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
吸血鬼,怔在了原地。
“陛下的旨意,是不是到了?”
她侧过头,说出的第一句话,仍是问的公国、陛下。
无关自己,无关希瑟。
“是。大公陛下的命令,在两日前已经到达。”
“何时出兵?”
“……不出兵,言和。”
女伯爵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忽然,就沉默了下来。
墨菲的声音,却还在继续:
“陛下的意思是,希望殿下作为代表,往西纽神国一趟,双方握手言和。”
“什么时候走?”
“……后天。不过您的伤,眼下不宜——”
“知道了。”
安德里亚的语声淡淡。
“后天出发吧。”
“……是。”
墨菲还在说着当日发生的事情,一笔带过了自己超支了精神力,越阶发动禁术的过程,着重交代了一下众人的状况,又介绍了城里目前的秩序,恢复情况,最后还提起了陛下特地派过来的护卫队,明天就会到达……
却发现,殿下,一直呆呆地看着床边,根本没有细听。
窗前的那张椅子,此刻,已经空了。
人已走了。
就不要回来了。
“殿……”
“墨菲,我觉得有点累,可以让我休息一下吗?”
她的声音嘶哑,脸上,却是苍白而温和的笑意。
法师愣了愣,没有再答话,起身走了出去。
艾斯兰的阳光,总是格外的灿烂,哪怕是冬天,也能浸透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不留半分阴影。
女骑士扶着椅子,颤颤巍巍地站起,全身上下,全无半分完好的破碎感,疼得她浑身发抖,掌心更是浸出了一层冷汗。
她却不知执著着什么,只是伸出双手,在桌上摸索着。
哐!
被撞翻的银质烛台,猛地落下,砸在了她的膝盖。
砰——
她竟没能躲开,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你怎么啦!要不要我——”
“不用!”
她用近乎恼怒的语气,喝止了门外担心着的诗人,下一刻,又咬着牙坐了起来。
她伸出手,摸着桌上的某个地方——
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
那是沾了血的手,无意识写下的文字,也不知前前后后写了多少次,那些层叠在一处的笔迹,远远看着的时候,只能隐约看出不一样的反光,却难以分辨。
但是,她想知道。
想知道,你守在我身边多久……
你在想些什么……
她的脸上,忽然有了些许笑意,浅浅的,淡淡的,转瞬即逝。
那是一个很简短、很简短的单词,仿佛谁口中,沙哑的,婉转的,呢喃的低吟,仿佛谁心里,无法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