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凝涩在空气里,黏稠而厚重的黑暗。
大坝崩塌的轰鸣,像是狠狠碾过耳膜的巨石,散乱着落下的瓦砾,仿佛一场泥泞而糟糕的雨。
翻滚在体内的力量,在厉啸,在撕咬,在沸腾,在狂轰乱炸地席卷着一切……
像一只暴躁嗜血的兽。
疼痛,早已汇成了灼烧的火焰,泉涌而出的鲜血,竟彷如……
宣泄。
她,默默享受着濒临死亡的感觉。
模糊了眼前一片。
一定是地下的空气,太黑太暗,一定是落下的砖石,太多太乱,一定是身体的痛苦,太汹涌,太震撼……
一定是,一定是这样。
所以,我不曾看见——
你离我而去的背影。
是这样么?
我的,希瑟。
=====
“导,导师……导师……”
“我不想……我……”
“我的……我的……”
“……希瑟。”
哪怕是冬天,艾斯兰的阳光,也依旧温暖得仿佛盛开的花朵,明媚的色彩肆意流淌,漫山遍野。
希瑟,静静地坐在落地窗前,精致而完美的侧影,恰似传说之中,上古大师的作品——他们倾尽一生,耗尽心血,只能刻下一座雕像。
那是他心里最难忘的画面,是他画过无数遍,念过无数夜,最后用双手、一击一击描摹的模样。
那会是他一辈子,唯一的一次雕刻,那是他的骄傲,他的作品,他唯一的传奇。
他相信,或许,终有一天,人们会忘记他的名字……
但却,依然会沉溺于她的微微一笑。
因为,这就是绝色。
美得胜过一切。
可是,当她,当这位神灵都心甘情愿地挥霍着眷顾的女人,安静地低着头,怔怔地望着床上的安德里亚……那一瞬,再耀眼的容颜,都忍不住黯淡。
那样皎洁璀璨的眼眸,也沾染了尘埃。
那样肆意张狂的人……
也会为情所困。
大概是高烧不退的关系,女骑士的嗓音,始终是低沉而嘶哑的,却偏偏像是不知道疼痛一般,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唤着一个名字。
艰涩拗口的血族语,在她的口中,有一丝古怪。
她却一直、一直说着,像是竭力地抓着什么——
“我的……我的……”
我的呆子。
我的骑士。
我的,安德里亚。
你原来……还记得。
希瑟忽然伸出手,轻轻地,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脸颊。
被噩梦困扰的人,一瞬间,变得安静乖巧。
下一刻,不知道梦见了谁……
她竟笑了起来。
她的笑,哪怕只是浅浅淡淡地一弯唇,也总是明朗干净的,仿佛一杯剔透清冽的美酒,温和,醇厚,暖透人心。
像是一个孩子。
然而……
她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她尖尖的下巴,硌得手疼,甚至是她的体温,竟冷得像冰一样……连体温偏低的希瑟,都只觉得,指尖深凉。
她却还笑着。
像孩子一样。
希瑟别开了目光,直直地看向了房间高处的雕花装饰,深深地吸了口气。
久久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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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轻柔的敲门声中,仿佛,还带了几分犹豫。
吸血鬼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了一句:
“请进。”
墨菲,缓缓地走了进来。
大约是从费安娜的遗产中,学了不少秘技,越阶使用九环禁术的墨菲,竟没有受到太大的反噬,昏迷第三天傍晚,就已经醒了过来,然而,毕竟是极大地透支了自己的身体,本就单薄的她,竟越发地消瘦了。
黑色的法师袍,披在她的肩上,已全然是一副空空荡荡的样子。
苍白的肤色下,透着几分青黑。
扶墙的右手,还有些无力地颤抖。
其实,前来检查的医生与牧师,都叮嘱她要卧床休息,不要起身,不要操劳……她却每天要来两次安德里亚的房间,虽然……还是克制而冷静的模样。
她从来不想表露出自己的旧情难忘,也无意于将自己的心意,剖白在别人眼前,如果殿下一切安好,她可以假装不在意,假装不喜欢,甚至冷淡,甚至厌恶……
她可以不多说一句话,不多看一眼,不让任何人误会。
只要你好好的。
她几乎以为,自己可以这样一直漠然下去,无所悲喜。
她几乎以为,这就是自己的本性,自己存在的意义。
直到,那样的消息,在某一刻,猛然袭来——你遇到了危险,你危在旦夕,你生死一瞬……我却不在你身边……我竟没有守护你……
你知道吗?
我会发疯。
墨菲抽了把椅子,自顾自地坐在了安德里亚的身边,几个简单的动作,呼吸竟已然有些不稳。
她却一动不动地坐着,不曾有任何地触碰,抑或询问,甚至连视线也并不曾肆意打量,只是轻轻地落在女骑士的双眼之下,微微敛目,恭谨而尊重的模样。
她沉默着,听着她,在梦里,叫着别人的名字。
嘶哑,痛楚,一遍一遍。
她却只是坐着,面无表情,像个献上了忠诚与性命的追随者。
固执,倔强,冷硬,仿佛一块顽石,早已献上了自己的脊背……
在谁的脚底。
心甘情愿。
“我,一直很想问一个问题。”
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的意味,在微冷的空气里,浮出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