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铭见过兰姑娘。”

眼看着兰湘月下了楼,池铭便微微作了个揖,微笑道:“今日登门,实属冒昧,还望姑娘恕在下唐突之罪。”

兰湘月轻轻一福身,淡然道:“公子请坐,但不知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池铭走到下首椅子中坐下,芙蓉冷着脸奉上茶来,他也浑不在意,只握着茶杯,目光时不时在兰湘月面上掠过,似是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说话。

兰湘月眉眼低垂,只看着茶杯底的茶叶,反正她是不急的,倒要看看这池铭如此冒昧上门,肚子里转着什么主意。

因两人都各怀心思,室内竟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池铭用眼角余光看着兰湘月面色,见她淡然自若,心中也是暗暗惊奇。最后到底还是他忍不住,放下茶杯微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在下听说姑娘日前似是有不妥举动,不知是否伤了身子,因此上门来探望探望。论理今日不该我来,然而虽还未曾下聘,你我名分终究是差不多定了下来,只这事儿却也不是没有更改的余地,姑娘若实在不愿意受委屈,何必自伤身体?倒叫在下心中不安。我知你家中情况,若是姑娘实在不能做主,还望告知于我,我池铭虽不肖,却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与其将来家宅不安,倒不如趁着事情未成定局之时,将这亲事给取消了,姑娘以为如何?只要你一句话,池铭愿意担这退婚之名,保沈夫人也没有话说。”

听了这一番说辞,兰湘月便恍然大悟了:这池铭之所以如此冒昧登门,也不管会不会损毁人家姑娘名誉,或是让人打出去,原来只是为了试探自己。

没错,是试探,兰湘月已经知道池铭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更能肯定对方的心思。这厮就是为了他那个心爱的女人,便登门来试探兰湘月究竟是个怎样的性情,对这门婚事抱着什么态度。很显然,他之前愿意娶兰湘月,定然是因为听说对方软弱温柔,觉着这样的妻子娶进门来,不会让那个花魁受气。

谁知紧接着便听说兰湘月寻死未成,这样一个烈性女人,万一娶进门后不肯和妾侍平起平坐,定要压对方一头怎么办?心爱的人儿岂不是要受委屈吗?若是自己一味护着小妾,爹娘也不肯答应啊,正妻再闹起来,那真就正经变成家宅不安了。

因此这货心里打了退堂鼓,就算别人怎么说兰湘月软弱他也不肯轻信了,这才不管不顾的登门以探望为名行试探之实。想那沈氏哪里会把兰湘月的名声尊严放在眼中?这池铭怕是送两件上好的首饰,便能换通融了。也难怪路姨娘气得要亲自来会池铭,委实是对方这做法有欺人太甚之嫌疑。

当然,兰湘月的心中倒也不会因此就把池铭恨之入骨。说到底,这男人固然是个渣,但也算是光明磊落,刚刚那番话,人家摆明了就是和你摊牌:娶你便是为了妻妾相安家宅宁静,你要不愿意,就早点说,我来退婚,骂名我背。如此一来,你能说他是骗婚吗?根本不是啊。你不想牺牲,那你说话,我不会强求的,瞧瞧这态度多他妈端正啊。

再者说了,从兰湘月这现代女子的角度来看,池铭虽有花花公子之名,却能为他心爱的女人思虑至此,不可谓不是个深情负责的好男人,越是这样,越让兰湘月从心里往外泛着无力感:泥马这哪是什么花花公子?整一个情圣啊,害她想唾弃几句,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嘴。

“公子多虑了。”思虑片刻,兰湘月便慢慢将茶杯放到桌上,视线仍微微垂着,郑重道:“小女子之前虽有不当之举,却并非因为公子之事。”

“哦?”

池铭的眉头也挑起来,认真看着兰湘月:“莫非姑娘还有别的苦恼?若是忧烦,或可倾诉一二,在下虽不才,许是能替姑娘排解一番也未可知。”

这个所谓的花花公子的确不渣。

兰湘月再次在心中下了这样一个评价:对方光明磊落,如今听兰湘月话里的意思似乎并非反对这门婚事,心里便存了歉疚,直接把话撂出来要替她解决麻烦了。这很符合兰湘月之前对他的定义:性情中人。

这样的男人,若是无缘成为夫妻,做朋友也是很好的嘛。

兰湘月心里满意极了,脸上却做出动容模样,垂了头,露出一丝凄苦之色,轻声道:“也没什么忧烦之事,劳公子费心动问,且……不必说了。”话音落,一滴泪水便落了下来。

不行啊,还是要锻炼啊。看着那滴落在衣服上的眼泪,兰湘月心中给自己的演技狠狠抹去了二十分,她本来是想营造出一种“泪盈于睫”的楚楚可怜效果,谁知道这滴眼泪竟然没留住,“啪”的一下就落下去了。

池铭一看兰湘月如此神色,甚至泪水涟涟,立刻便有了怜香惜玉之心,于是连忙关怀了几句,又再三问端详,最后便见兰湘月抬起头,凄楚道:“公子何必还要动问?譬如别人家,你若要见女孩儿,即便是……有了些关系的,难道便能这般登堂入室么?”

池铭一怔,旋即想到自己如此闯进门来求见,的确是不妥之极,他也不能否认自己之前是没把兰湘月放在眼中的,因不由得面色一红,连忙站起身作揖道:“是在下唐突冒昧了,在下在这里给姑娘赔罪,还望姑娘见谅。”

“公子倒是磊落之人。”却见兰湘月又苦笑一声,盈盈站起身道:“我并不怪你,否则也不会和你直言。我只恨……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多说何益?公子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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