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车人完全没有想到,去往现实里的地方反而比那种与世隔绝的小村子更遥远。
之前无论是荒田村还是水泽村,都没有超过两个小时的车程,而现在他们已经在车上颠簸了四个多小时,有人无聊困顿得打瞌睡,有人开始出现晕车的征兆。
连坐车的人都昏昏欲睡了,一直独自开车的曲小路自然更无聊,已经开始像老人家一样喋喋的抱怨只有自己一个人开车开得好累。
他用的是传音,听众也只有桑宁一个人。
于是桑宁慢慢就发现她以前跟曲小路虽然亲近,但显然并不足够了解这个人。他那什么温柔啊和善啊沉静啊都是做给人看的,一旦接触到内心,真正的他根本就是婆婆妈妈絮絮叨叨得跟个老妈子一样。
但絮叨的时间长了,虽然有听众但得不到回音,跟自言自语似的反而更无趣。曲小路干脆在驾驶座上提高了声音问:“华教授,不能劳烦你来替换一会儿?”
华玉盏头也不抬的回应:“我没有行驶大型车辆的证件,麻烦曲先生继续辛苦了。”
桑宁徒然听到耳朵里直接响起一声:“厚颜无耻!!这是欺诈!!”
华玉盏在人类社会混迹多年经验丰富,什么证件不备个齐全,怎么可能没有大型车辆行驶证。可是他已经当众这么说了,曲小路也不能在学生面前失态,只能磨牙继续开车,可怜了桑宁要继续听他抱怨。
听人唠嗑和抱怨显然不是一回事,华玉盏渐渐看出了桑宁的异常,问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不是……”桑宁想想这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瞒华玉盏的,就把传音的事情告诉了他。
华玉盏挑挑眉,猜也猜得到曲小路不会说什么好话。
他大概不怎么乐意曲小路就这么明目张胆在他这个“监护人”眼皮子底下却跟桑宁单独搞传音,可传音就是这样,不听也得听,捂上耳朵都没用。
他于是不着痕迹地开始跟桑宁闲聊,只要桑宁的注意力在耳朵上,就没有太多心思去注意脑子里的声音。
“这两天跟华玉龙练习得还好吗?”
桑宁用力点一下头,虽然华玉盏用的只是闲聊关心的语气,但她就像被领导视察工作一样紧张激动,伸手从兜里掏出几个玻璃弹珠,拈了一个在手上举到有光的地方,透明的玻璃珠里像是影影绰绰有一个方形的笼子,时隐时现不对着光几乎就看不出来。
“做是做出来了,可是被华先生笑我是关宠物用的。虽然偶尔也有做出大一点的,但是怎么也超不过一间地下室的大小,华先生说还是不够大……”
华玉盏微微勾着嘴角听她说完,他知道桑宁已经很努力了,看在她这么努力的份上也该夸夸她跟她说慢慢来不用急,但情况又好像不是很允许那么悠哉。
“你这是有些先入为主了,华玉龙似乎一开始有跟你说过要做成笼子吧。”他带着笑意,那双微微弯起的眼睛看起来温柔得叫人心猿意马,“这才刚刚开始练,再适应些应该就会好了。而且玻璃这种东西虽然用起来方便简单,但到底不是什么好材质,大概有些局限了。”
桑宁抬头看着他的脸忍不住会想,华老师如果一直这么温柔就好了。
他温柔下来的时候会让人忍不住想要靠上去,可又让人有点点担心会不会什么时候他就像之前一样突然就变冷了。
让人有点想抱期待又不敢期待——她大概不会忘记在荒田村的夜里,他曾经抱着她在树上躲避饿鬼,悠然低沉的嗓音就在她耳边响着,像一个诱人堕落的温柔乡。
可是下一刻他就能把毫无防备的她推落下去,还真是让人心情不止一点复杂。
趁着现在华老师还是一副容易亲近的姿态,桑宁只想多跟他说一点什么,“那个,华老师,谢谢你送我回家……”
“什么?”华玉盏淡淡看过来,一时没有理解她突然提起的话题。
“就是……我失去记忆之后,谢谢你帮我找到我父母。”
她觉得这件事情应该是华老师的决定,虽然现在看起来他和曲小路都像是她的监护人的样子,就像各自占了一半监护权的粑粑麻麻,时不时还闹闹意见彼此不满。
但曲小路似乎对她的父母意见更大的样子,她想他是不会做主把她送回去的。
其实以她现在立场这么危险,他们大可以在东大毒品风波之后她醒来的那一刻就站在她的病床前告诉她她必须做的事然后拖她去学习,训练,丢进鬼怪堆里锻炼成什么超能力小魔女——
有一大堆更简单直接的方法,而他送她回家,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安安稳稳的度过了一段日子。
“——其实也不是我的想法,这是心理咨询师的建议。”
“心理咨询师?”桑宁前些时候倒是没少见这一类职业的人,东大事件之后学校给他们这些曾经被卷入其中的人安排了不少心理咨询,尤其她还失去了记忆,更是被重点关照。
她都不知道心理咨询原来不只是跟人谈谈学校的事件就算了,居然还关照到家庭关系上来了?
似乎是看出她在想什么,华玉盏笑一下继续解释说:“别小看学校找的那些心理咨询师,他们可不全都是走过场的,里面有专门处理灵异事件受害者的专家。”
“——学校那件事果然不是因为毒品啊?”
本来两人说话时声音就不大,只够两个人听见而已。问到这里桑宁不禁把声音压得更低,身子也微微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