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可是奢侈品,太常寺给贫道供给的也不过是缈缈几件,你表舅家居然这么有钱?”李渊顿感惊讶,之前在刑部衙门打官司的时候,画屏他爹周老三穿着虽不算寒酸,但也顶多算是小康之家,一身素色的衣裳收拾的干干净净,还打了几个布丁。
而且画屏是被卖到秦王府做侍女的,如果她表舅家有这么多钱,和这么多琉璃,那么完全可以接济画屏一家,也不必落得如此下场。
画屏摇了摇头,见到李渊充满疑惑的眼神,当即解释道:“臣妾表舅家里虽然有那么多琉璃制品,但大多都是残次品,残次品透光性不够,杂质太多,值不了几个钱,表舅家的日子也只是比我家好过一点罢了……”
……
务本访,赵国公府。
在一间略微偏僻的书房,几层书架满满放着泛黄的书籍。
在当中,放着一件素白色的屏风,屏风上绘有泼墨锦绣山河,而在它的上方,袅袅青烟飘起。
那是一件放在漆木桌案上的铜铸香炉,圆顶鎏金,表面有镂空的鸟兽纹路。
长孙无忌沉吟一声,放下捏在手中的紫毫,捋了捋长须,狭长的双眼露着精光。
他招了招手,从门口跑进一个穿着蓝色布衫的中年仆役。
“福宝,封相公的一家老小现在怎么样了?”
福宝猫着腰,笑道:“照老爷的吩咐,给押送的狱吏打了声招呼,估计到了琼州……”
他用手在脖子上抹了一下。
长孙无忌不经察觉嘴角露出些许喜意,不过很快面色一板,说道:“封相公与我也算是同僚一场,他的妻儿怎么能受到这样的对待?
立刻飞鸽传书到琼州,交给当地县令,好歹给他们吃一场饱饭!”
福宝点头称是,“老爷真是个心善的,那个封伦生活奢靡,听说家里有妾室几十人……也不知道他六十岁的老腰怎么能受得了?
不过老爷也算是熬到头了,那个封伦没能熬过冬季,空下来的相位十有八九就是老爷您的,再加上给小姐那里吹吹风……”
长孙无忌也感觉他真是苦尽甘来,虽然在贞观朝之前,他自认为立下的功劳不少,可是官爵往往低房玄龄、杜如晦等人一个层次……
可是到了秦王李世民即位,首推从龙功臣,舍了他还能有谁?
相位,他在玄武门之变后,可谓是已经稳捏在掌心。
但令人失望的是,房玄龄、高士廉、萧瑀、封德彝这四个人牢牢把控着宰相位置。
房玄龄、高士廉一个是他的好友,另一个是他的舅父,抚养他和长孙无垢长大,再加上,两人也是从龙功臣,属于秦王府一脉。于情于理,这两人的相位他动不了。
剩下的萧瑀就更了不得了,幼时是南梁的皇子,后来又是隋朝的宰相之一,到了武德朝,也是宰相。
他象征着旧党的根基,若是除去萧瑀,恐怕旧党会反弹。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封德彝这个老臣,虽是旧党,但在旧党中的地位大大不及萧瑀,而且当今陛下也抱着想要削弱旧党,扶持自己亲信的意思。
天时、地理两者皆备,剩下来的便是人和了。
“还是多感谢这个叫画屏的小侍女……”长孙无忌深沉一笑,细心将桌案上的黄色卷轴用锦线包裹放在木匣中,上面便是任命他为吏部尚书,房玄龄迁为刑部尚书的圣旨。
接下来他解开香炉的盖子,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封信将它点燃,化为灰烬。
“这下,所有的证据都没有了。”
突然,长孙无忌像是想起了什么事,面色一紧,说道:“三日后,便是太上皇那个老不死的,召开皇家医学院入院考核的第一天。福宝,你通知一下冲儿也去参加考核……”
“大郎也去?”福宝疑惑道。
他也算是长孙家的老人了,长孙晟死后,两兄妹流落舅父高士廉家中,就是他在随行照顾。
所以,他在长孙家的地位也不是一般仆役能比的。
福宝接着说道:“这段时间皇家医学院在长安闹的沸沸扬扬,听说太上皇甚至在曲江池旁边养猪?大郎天生贵胄,怎么能去养猪的地方?”
他嗤笑一声:“想想太上皇当年也算是枭雄,怎么落得了如此下场?”
“糊涂!”长孙无忌低喝一声,接着说道:“哪里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秦王虽然夺了皇位,但到底还是太上皇的儿子,虽不忍心如李建成一般杀了他。
但这江山到底还是太上皇拿下的,要不是幸好王君廓杀了崔敦礼,万一庐江王李瑷真被崔敦礼说服起兵,现在……这坐在皇位上的指不定还是谁?
至于养猪……”
福宝俯身贴耳,准备细听。
可不料长孙无忌长叹一声,说道:“太上皇先于翠华山出道,后又在医学院任教,养猪……这是在学秦武成君王翦……旧事啊!”
当年王翦率六十万秦军灭楚出征前,曾向秦始皇三番五次“请美田宅园池甚众”、“以请田宅为子孙业”。
在王家部将看来这是在疯狂试探一波秦始皇的底线,小心始皇帝学他重爷爷——秦昭襄王直接赐死白起。
可在秦始皇这样的聪明人看来,王翦这是在向他表明心迹,表示愿意打完仗后就卸甲归田,不再干涉军事。
因此长孙无忌并不对此感到奇怪,聪明人的想法岂是大众能想通的?
群众的眼睛从来都没有雪亮过,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愚者与智者思考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