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玖从大奶奶院子里回来后,没直接进正房,而是到厢房坐了会儿。
一进门,就看虹筱跟华景赋排排的坐在书案前,头凑在一起,虹筱又在教华景赋写满语。于是,清了清嗓子,负手到另一旁的太师椅上落落的坐下。
“回来了不进去,跑我这里来做什么?”虹筱好奇的抬眼瞧了瞧她,道“要喝茶么,我去倒。”
佟玖摆了下手,表示不想喝,有些顾忌的问道“正房里,没什么事罢?”
“放心,她不会因为你要纳妾,就摔碟子摔碗的。”虹筱好笑的道“赶紧回去罢,在这躲着算怎么回事,瞧你那点出息。”
佟玖磨磨蹭蹭的进了正房,济兰同富察姐们正下着棋,丫鬟们见主子回来了,起身见礼后退了出去。
“老七的事,大娘跟你说了罢?”济兰掂着手中的棋子,随口问着。
“哦,方才过去时,跟我提了几句,让我搪塞回去了。”佟玖收着棋案上散落的棋子,又从济兰手里拿过那几枚棋子,道“你们家这几个房头儿,是真够乱的,什么事都来搅合。”
“他们乱他们的,你自己不乱,不就行了么。”济兰从桌中的小屉内拿出张帖子,递给佟玖看,道“晚些,杏林界的几个东家要在凤仪居吃席。往年,这种应酬我是不去的。今年不一样,今年咱们家汇正升要在京城开总档。所以,我还是有必要去会会他们。”
“忙了一整年,吃顿席喝喝茶,倒也没什么,去便去罢。”佟玖阖上请柬,道“我就不陪你去了罢,免得人家看着吃顿席还带了家眷来,少不了在心内取笑咱们。”
“你能这样想便是最好。”济兰点点头,道“方才我打算去时,还在想,怎么同你说呢。”
“承德府达正昌那些人明个儿就回去了,晚点我要给他们践行。若是我这边散的早了,就去凤仪居接你,可好?”佟玖握了握济兰的手,感叹的道“哎呀,真是一刻都不想同你分开啊。”
济兰捏了捏她的脸颊,道“那不好,这样久了你就腻了。”
下午,让小厮套了车,华景赋和富察姐妹陪着济兰去凤仪居赴宴。佟玖跟沈见平,则是带着承德府达正昌的掌柜账房等众人,随意的往街上散散,买些京里的特产回家过年。
济兰从马车下来时,刚巧看见齐佳·木云从对面愈合堂的马车上下来。济兰在门口站定,不动声色的抚了抚大拇指上的扳指,木云此时也看到了济兰,二人相视一笑。
“这般大冷的天,难得嫂子今个儿,竟然亲自来了。”木云笑着走过来,先开口道。
“关三奶奶,您的这声‘嫂子\,我怕是受不起了。”济兰也挂着笑,道“我富察氏,守寡时就与韩九爷有书信上的来往。这种腌臜事,都闹到宗人府去了。关三奶奶您,不会不知道吧?”
“呦,您这是兴师问罪来了。”木云点点头,义正言辞的道“我也不怕告诉您,您跟那位韩九爷的事,是那日随我去的丫鬟嘴不严。有些个陈年往事啊,我若真想出去说。您今日怕是不会在这了吧?您说呢,韩九奶奶!”
“哎呦,韩九奶奶——。”济兰捂嘴笑出了声来,道“你还真是第一个这么叫的人呢。我们家鹿祈平日里呀,就喜欢喊我‘九娘’。”
木云脸上一白,冷声道“富察氏,我敬你昔日是我的嫂子。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济兰收了笑,重复了遍她的话,道“是啊,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说完转身进了凤仪居。
一顿席面下来,济兰和木云倒也都喝了些酒。散了席子后,济兰又单要了个包间,唤了木云来小坐,并未马上回去。
伙计上了壶新茶后,退了出去,济兰看着对面神色寡淡的木云,叹了口气。拿出个首饰盒递到木云面前,道“这是你的,你拿回去罢。”说着喝了口暖茶。
木云打开,是个玉手把件,不禁的手指在上面抚了抚,却是自嘲的笑了笑。
济兰摘下拇指上的玉扳指,放到案上,指了指道“许多事情,就跟这玉一样。玉,还是过去的料子,却回不到当初的模样了。”
“我是真的想同她去科尔沁的,我是真的想同她去科尔沁的——。”木云喃喃的说了一句,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于是抹了一把歪过头去,却已是泣不成声。
济兰将玉扳指拿起,戴上,道“你们的事,我终究是外人。但比起初见时,我更希望她是现在的样子。木云,将心比心,不管因为什么。若是当初,换了她如此待你,你心里会有多苦?”
“那日,我与她约好,在城北十里亭汇合,一起出关去科尔沁。”木云抹了把眼泪,道“后来,在出城的路上,我被阿玛抓了回去。他们发现了我包裹内佟府的账本,并以此相要挟,我若不嫁给关家,他们便把账本交给官府。”
说着惨淡的自嘲一笑,道“我答应了,也嫁了。但他们还是把账本交了出去。”听后,济兰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木云摘下手腕上繁复的首饰,挽起宽大的衣袖,伸手给济兰看,只见手腕上横亘着条条红褐色的伤疤触目惊心。
木云笑道“刚开始,我想死。但现在,我想活,我要让整个关家陪葬。总有一天,她会知道,我没有负她!”说完起身,道“我也很喜欢她是现在这个样子。”
木云撩帘子下了楼,正遇见提着下摆上楼来的佟玖,看到彼此,都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