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都是真的,因为它能轻易骗取人们的信任,然后活生生毁掉一个无辜的人;传闻又都是假的,它的故事多来自某个事件的“亲历者”,通过口口相传的形式出他之口入你之耳,不断地加工和添油加醋让故事变成臃肿的想象综合体,你能在故事里找到任何满足口味的桥段,所以人言可畏是亘古不变的至理名言。
在搞清楚德马尔的立场之前,我决定暂时装傻,装傻并不意味着你真傻,这是聪明人用来回避问题探求真相的方法,性烈如火的直肠子当然受人敬畏,但没有一个直肠子顶得住唇枪舌剑的攻击。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的老朋友,请实话实说。”黑暗中看不清德马尔特别的青黄色瞳孔,但我知道那双典型的腓尼基眼睛正目不斜视的盯着自己,就像他死也不肯撒手的钱袋子。
“教皇霓下!公爵大人,既然您把我当做朋友,就请实言以告,我需要了解事实的真相!”德马尔嘴里喷出混杂的味道,说不上难闻但也绝不芳香,这胖子最喜欢的事情便是躺在卧榻上让丰腴的侍女喂他吃东西,瓜果蔬菜、鸡鸭鱼肉,他足有半张脸大的嘴巴仿佛一台永不停歇的绞肉机,和着馥郁的葡萄酒把食物咬碎嚼烂,囫囵吞进肚子,要见人再喷上些东方香料秘制的香水,混成此刻吐到我脸上的气味。
窥测秘密的商人值得警惕,当他们一手握着金币一手攥紧政治人物衣襟的时候,膨胀的野心将吞噬所有追腥逐臭的烂人,结果是万劫不复。我微微侧脸饱吸一口深夜冷冽的空气,认真寻找老德马尔的眼睛:“我向上帝发誓,朋友,事实和你听到的传闻没有哪怕一丁点的相同点,那是场阴差阳错的意外,但奈梅亨的双手并未沾染圣彼得继承人神圣的鲜血,教皇霓下安详的蒙召了。”
“真的是这样吗,大人?我虽然又老又肥,眼睛与耳朵也有些小毛病,不过脑子还没锈掉,每天不停地清理账目和数钱让我保持清醒……想想您刚才说过的话,即使我愿意相信,其他贵族会相信吗?梵蒂冈会相信吗?”德马尔刻意压低的奇怪尖叫在胸腔里反复回荡,竟发出嗡嗡嘤嘤的共鸣,“您骗我最多失去一个朋友,可你把其他人当傻子,您将失去的是整个帝国!”
“老朋友……”我按住他肥肉乱颤的肩膀,费了很大力气才稳住这个情绪激动的胖子,“我大可以找个替罪羊把责任全推到他身上,为什么没有那么做?我清楚流言的威力,但我可不会屈从。在城外的军队里有教皇身边的亲随,他们都能为我作证,我甚至愿意手按圣经发誓!如果这些还无法让你相信一个公爵和骑士的实话,罗马人派驻卡拉布里亚的主教也愿意站出来阐明事实!”
“等等!”德马尔反手抓住我的胳膊,那力道大得差点把脆弱的骨头捏碎,“您说什么?卡拉布里亚的主教大人在这里?”
“本狄尼克.哈特西维塔斯主教大人。”我说道,“一个货真价实的罗马人,从来没有对上帝说过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