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大人,请您放下武器,我以上帝的名义发誓将给予您同高贵身份对等的待遇。保护您的名誉和财产,并派遣自己的卫队护送您前往皇帝陛下的行宫接受审判,在那里您会受到公正的审判,为自己的罪行付出相抵的代价。”我把钉头锤丢给侍从友好的伸出右手,以表示毫无敌意的真诚。
“罪行?由那个道貌岸然的伪皇操控我的命运吗?”洛林公爵不屑地撇着嘴,仿佛听到了多么不可思议的怪事。“兰迪大人,您应该比我清楚,一旦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会落得什么下场。这就像开弓射出的羽箭,要么命中目标要么扎进泥土,再没有从头来过的可能,请您不要把我想得太天真。”
“该死啊。把这里当成自己杂耍的舞台了么……”我恨得差点把满口钢牙咬碎,脸上却还要摆出受到惊吓的幼稚表情,众目睽睽之下的表演很是折磨,“公爵大人,既然您当初毅然决然的选择和背叛帝国的乱臣贼子站到一边,就早该料到会有接受正义审判的那天,上帝只会眷顾真正的虔诚者。请您务必相信我的保证,奈梅亨会用自己的全部捍卫您应得的体面和荣耀,除非教皇霓下革除了您的教籍,否则这誓言永远得到上帝的见证和监督,直至你我生命终结之时。”
迪特里希公爵眯着眼睛,让人看不清的双眸深处透出骇人的精芒,仿佛轻而易举的便能洞穿他人所知所想。只见他气定神闲的把锁子甲编织的铁手套摘下来,露出自己修剪干净的白皙手指,专注的神色淡定极了,似乎周围的一切生死都于己无关,他把手探向腰间摸索着,然后拿出一个装饰考究的小银瓶,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推开紧扣的塞子送到嘴边,仰脖灌下里面的东西。
“大人不要!”他身后的骑士觉察出异常,惊叫着把小银瓶从自己主子手中夺下,可惜为时已晚。
“抱歉,兰迪大人,请原谅我选择如此不体面的手段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您永远也无法捉到我了,哈哈……”洛林公爵慢慢的感受毒药滑进食道,再顺着血液流遍全身,走到生命的尽头都竭力保持着自己的骄傲,“兰迪,我太了解你的用兵了,这一路始终保持着对侧翼和背后的警惕,却没想到你竟然掉头去攻击远远落在后面的步兵,当我得到消息的时候才明白,消灭眼前阻击自己的奈梅亨军队是扳回局势的唯一方法……那些该死的车阵,牺牲了那么多的骑士都没能突破……车上的口袋里全是沙子,放火也烧不坏,我几近绝望,知道已经完蛋了……”也许是毒药开始侵入他的血液,迪特里希公爵前言不搭后语的唠叨着,但还是拒绝自己骑士的搀扶。
“……上帝的安排多好笑,你本来是阿登伯爵麾下的骑士……老查理死了,老赫尔曼死了,卡林西亚的奥托也死了,再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你登上权力的顶端了……注意你的背后,骑士,跑得太快会把弱点暴露给敌人……”洛林公爵在马背上摇摇晃晃,语无伦次的胡乱说着,脸色憋成紫红,突然推开扶住自己的骑士,集中所剩不多的理智瞪着我,歇斯底里的喊道,“看啊,兰迪,我忠诚的骑士到现在都不肯放弃他们的誓言,我只有一个要求,兰迪,看在上帝的份上答应我,宽恕这些骑士吧,我知道你向来不留俘虏……请放过他们,我最后的……请求……”声音戛然而止,迪特里希公爵僵硬的挺起脖子,像一只骄傲的公鸡在展示自己漂亮的羽毛,然后笔直的跌下马背。
“我的心默默无声,专等候主,我的救恩便是从他而来;因为罪的代价乃是死,惟有主的恩赐,在我们的主基督耶稣里,乃是永生……”我低下头默默地为死去的公爵用仅知的圣经段落祷念着,心里却嘲笑玩弄人生的命运——世人公认的“丑角”带着与生俱来的气度和荣耀离去,而道貌岸然的“绅士”却往往恬不知耻的苟活,真不知道是上帝喜欢看戏,还是人类这种动物天生爱装傻。
祷告一半的我被身边响起的惊呼打断,追随迪特里希公爵的几名骑士围着封君的尸体单膝跪地,将长剑至于下巴的位置,低着头像是在默哀,不过剑身上流淌的鲜血醒目的提醒着外人,这几位高贵的骑士选择自裁,用生命去践行曾经许下的效忠誓言,整个过程是何等的剧痛,但无一人发出呻吟!
“安息吧,灵魂终将归于主的天国。”我在胸口划着十字,带头向至死都保持着肃穆跪姿的骑士弯腰行礼,抛开敌我的对立,仅仅从被感动者的角度表达对不屈灵魂的敬意,他们让我再次了解“骑士”这个矛盾的综合体——一半天使,一半魔鬼,既举着正义的宝剑,也干些流氓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