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安坐在大殿的最高处,下方站着两排神色肃穆,面容刻板,又带着八分恭敬的老头子。
事实上,这些“老人”都是他的后辈。
作为末法时代的修士,修真者们再如何天赋异禀,也修不到驻颜的境界了。
他的运气说好也好,赶上了修真界最后的辉煌,借着灵气的回光返照,一举冲到了分神期。说坏也坏,在他飞升之前,末法时代就到了,被抛弃在修真界中。
在那群同样被抛弃的修士中,他不是实力最强的,却是最年轻的那个。
比他实力强的,甚至比他寿命长的,都死的死,疯的疯。
反倒是他这个安于现状的,好好的活了下来,成为了现如今,唯一仅剩的,见证过那个时代的活化石。
不过,习惯了这种生活,六安倒也挺享受。
作为镇派老祖,为了让他能够长久的庇护宗门,保护苍弥宗永远屹立在修真界众门派之巅,他的这些徒子徒孙们总是千方百计的送上孝敬以讨他关心。
比如各种秘境遗迹搜刮来的宝贝——虽然在这稀薄的灵气环境下无法使用,但作为收藏也是好的。
又或者各种杂七杂八的玉简典籍——送来的理由同上。
甚至为了防止他抑郁走火入魔,还送了些俗世凡人的“小玩意儿”,特地架了什么信号塔,给他打发时间。
六安对这些很感兴趣。
今天又到了徒子徒孙上供——哦不,宗门大会的时候,也不知道今年那些年轻弟子们又有什么新花样,为了惊喜,他也乐于将神识收着。
比他还像老古董的掌门人啰啰嗦嗦的说了一大堆废话,终于到了献上孝敬的时候。
六安做得端端正正,特别有镇派老祖的范儿。
第一个上来孝敬的弟子剪着一个板寸头,端着一个大漆盘走进来。
漆盘上盖着一块布,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但老远的,六安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儿。
看样子,应该是什么好吃的!
他看着弟子恭敬的走到大殿中央,嘴里说了些什么,手慢慢揭将那块布揭开了,然后——
“滴滴滴”
前不久外面下了场雨,连带着废弃许久的枯井也好似枯木逢春,积起了一滩小水洼。
可惜里面这位唯一的住户却并不满意。
这浸入井壁的渗水滴滴答答的响个不停,虽说闲暇的时候听来打发时间不错,却也扰人清梦得紧。
井口初霁的微光略略照进来,隐约能看见小水洼边的什么东西动了动,在凹凸不平的井底,这一动便滚了个轱辘,将将滚到那照进的微光底下。
这才看清,那滚来的是个小破罐子。
曾经想来也是个漂亮的物什,尽管年头有些久了,却也能从残缺的些许精妙图案,看出一些贵气。
可惜落在这昏暗的地方,却是无人得以欣赏了。
那罐子被光照得不太舒坦,又翻滚了一圈,没能逃离光照,还从壶口耷拉出个橙红色的长耳朵来。
那耳朵尖儿穿了一个洞,挂着一个古朴的圆环,随着耳朵的微微抖动而摇啊晃啊。
不一会儿,那破罐子里就钻出个橙红色巴掌大的小东西,它长着白毛的下巴毫不避讳的搭在破罐子的边缘,脸上竟露出了肉眼可辨的郁闷之色。
六安的确很郁闷,任谁好容易做了一个香喷喷的美梦,却被半路吵醒,都会向他一样郁闷。
他砸了砸小嘴,回想着梦里的那股味道,神色变得更加抑郁了。
为什么不让他吃到嘴里再将他吵醒?!
再或者,至少让他看到那盘子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也好啊!
看到一半算什么事儿嘛?
肚子里的馋虫被勾起来了,好饿。
不是腹中的饥饿,是精神上的空虚。
六安从小破罐子里窜出来,身后蓬松的六条尾巴晃了晃。这种屁股上多出些感知的情况,他可是适应了很久才习惯的。
如今他已经能熟练的将之当做身体的一部分。
可见他是遭了多久的罪!
他不好过,就想看到别人也不好过。不如去外面转转,看有没有哪个倒霉鬼能搏他一笑,让他开心起来。
六安抬头看了看,三两下踏着枯井的井壁,化作一道橙光飞了出去。
六安居住的枯井,在一座皇宫的冷宫深处。这里阴气森森,人迹罕至,除了鬼魂,就剩下一些疯子。
不过,那枯井建在一处灵穴之上,是个修行的好地方,六安并不嫌弃。
他脚下生风,跑得飞快。
不多时,就离开冷宫的地界,到了一处富丽堂皇的地方。
皇宫嘛,凡间富贵之地,极尽奢华,这里的建筑哪怕亮瞎人眼也不稀奇。而且,这里还是故事多发地带,各种大戏层出不穷,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地方。
不过,今天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那些宫墙上都挂起了绵延的白布,看样子宫里有人死了,而且死的还是个大人物。
六安脚步停了停,又继续往前跑,熟门熟路的窜过几条宫巷,就来到一座巨大的宫殿之前。
这里堆满了人,男人跪在一堆,女人跪在一堆,身上都穿着白衣服,远远的隔开了距离,却又都呜呜呜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看样子,这是皇帝死了。
六安慢悠悠的从那群人中间穿过,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身影。
他走到前面,就听到那个穿着纯黑色龙袍的年轻男人一脸沉痛的说:“皇后也追随大行皇帝而去了。”
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