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副神情深深刺痛了萧忆,后者缓缓扬起一抹淡哂:“你我十八年朝夕相处,竟抵不上与他半载光阴。”
他终究还是戳穿了此事,西岭月唯有抿唇不语。她知道瞒不过他,无论彼此的关系如何改变,这世间最了解她的人始终还是忆哥哥。
“即便他是你舅舅,你也心甘情愿?”萧忆再问,语中蕴含无尽伤痛。
西岭月很是清醒:“我们始终是舅甥,一切都不可能。”她再一次看向萧忆,恳求道,“忆哥哥,我求你帮我这一次,只要能救他……我只想救他!”
“他必死无疑。”黑暗之中,萧忆眉宇间忽地风雷涌动,转瞬即逝,他一字一顿,断然拒绝,“我不能看你冒险。”
他的目光落定在桌案上的两个包袱上,轻轻拎起其中一个:“我本已收拾好一切,这一个是给你的,看来你用不上了。”
“忆哥哥……”西岭月不愿强迫他,沉默片刻,只好哽咽作别,“你多保重。”
“我以为你至少会骗骗我,让我先放你出去。”萧忆背脊僵直,自嘲地笑。言罢他不等西岭月再答,拿起包袱径直离开。
柴房外,落锁的声音再次传来,也彻底打破了西岭月逃跑的希望。她一下子瘫坐在牙床上,整个人就像是被抽空了全部力气。
今晚萧忆闹过这一出,守卫们一旦醒来,必定会更加严密防范她逃跑。而与吐突承璀约定的时辰就在明日,她已经没有机会了!这般想着,她越发感到无力。
就在她万分绝望之际,门外忽又响起开锁的声音,她以为是萧忆改变
了主意,连忙起身走到门前。
“忆哥哥!”她话音刚落,便在幽暗之中看清了来人——是郭仲霆,身后还跟着阿丹!
西岭月大为惊喜,还未来得及改口,郭仲霆已然叹道:“你叫错人了,我是看着萧兄走了才进来的。”
“你……你们都听见了?”她颇为尴尬。
郭仲霆点了点头,示意阿丹跟进来,又道:“说来还得感谢萧兄,要不是他的mí_yào,我还没法子进来呢。”
“你是来放我出去的?”
“是啊。”郭仲霆面色认真,“你都说了要去找证据,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果然!西岭月霎时感动:“王爷终究没有看错人。”
“他也相信我?”
“是啊,他说我出逃的事只能告诉你,还有阿翠、阿丹。”
“那就不多说了,我安排你离开。”郭仲霆话说到此处又停顿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咦?奇怪,萧兄为何要在晚上走?这个时辰长安城都宵禁了啊,他能去哪儿?”
是啊,西岭月这才想到这个问题,迟疑着道:“或许他是为了方便救我……不过他向来谨慎,应该有安排的。”
“但愿吧,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郭仲霆又转身看向阿丹,“淑真,你快和月儿换换衣裳。”
淑真?这不是秦瑟的小字吗?西岭月睁大眼睛看着,才发现因为屋内太暗,自己方才认错了人!这个穿着碧色衣裳的女子根本不是阿翠或阿丹,而是秦瑟!
“秦县主?你怎么来了?”她一时反应不及。
秦瑟盈盈上前一步,轻声道:“我来帮你。”
“可……你不是去了兴庆宫照顾皇太后?”
“圣上命我每隔三日进宫禀报太后的情况,今日恰好是头一次。”秦瑟迅速解释道,“太后让我禀报过后直接来找霆郎,想法子救救王爷。”
霆郎?西岭月对这个称呼极其敏感:“你叫他‘霆郎’?”
秦瑟恍觉失言,羞涩地低下头去。
郭仲霆倒是极为坦然:“我们私下独处时,她一直这样叫我啊。”
“啊!”西岭月终于反应过来,“你们……你们两个……难道说……”她难以置信地指着秦瑟,“可你不是喜欢王爷吗?怎么会……”
“那是宫里以讹传讹,我与王爷一直情同兄妹。”秦瑟坦白道。
“天哪,你居然不喜欢王爷,喜欢仲霆哥哥?”
“怎么,我很差吗?”郭仲霆闻言不悦。
“不不不,我只是……只是……”西岭月震惊到无话可说。毕竟任哪个姑娘看,李成轩都要好过郭仲霆千百倍。她实在对秦瑟的选择感到匪夷所思。
“县主你有所不知,我生于将门世家,八岁父兄战亡,九岁被太后收为养女,从此入了深宫。”秦瑟轻轻叹息,“这么多年,我已看够了宫里的钩心斗角,毕生所愿就是做个闲人,远离朝政是非。”她边说边看向郭仲霆,主动握住他的手,“霆郎与我也算青梅竹马,我们是一样的心思,宁可露拙,绝不争强。”
宁可露拙,绝不争强。原来这就是郭仲霆一直不肯出仕的原因。西岭月细细品味这八个字,再联想起他的所言所行,终于有所了悟。
难怪李成轩会说,郭仲霆有几个优点,别人这一辈子都学不会。
的确学不会。世人都习惯由俭入奢,去追逐名利;却鲜少有人能由奢入俭,淡薄名利。
别人都是故作聪明,唯独郭仲霆是假装糊涂。
“仲霆哥哥,以前我低看你了。”西岭月简直对他刮目相看。
郭仲霆龇牙咧嘴地笑着:“哎呀,能得月儿一句夸赞,我可是想都没想过。”
秦瑟亦是笑靥如花,不见方才的羞涩:“女子都爱夫君英武显赫,我独爱霆郎大智若愚。”
“女子都爱男人功成名就,唯有淑真知我甚深。”郭仲霆深情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