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
孤寂地被甩下的案头,一张墨迹未干的宣纸躺着,在声音渐远渐淡的书房,独自生香。
唯有那落日余晖与之,辉映。
因了那一束今日最迟的光,宣纸上正在这安静书房,翩然起舞的字,也渐渐明晰。
孤。
付与孤光千里,不遣微云点缀。
若是方才,林伯能够望见阎老爷子底下的一行小字,估计心中的愕然,应当是会减少几分。
阎老爷子那哪是如同林伯自己所想的那般颓丧且孤寂的啊。
服老,但却不认老。
其实啊,阎老爷子更是要身体力行地诠释那句,老去狂犹在,应未笑衰翁。
能够乐颠颠地说出阎璟睿先生不过就是一管臭牙膏的阎老爷子,定然不会抑郁成狂。
不过,近日来,可还真是有一件事情,搅和得阎老爷子,寝食难安。
诶哟。
他都是七十而从心所欲的人了。
自己想要一个小曾孙,小曾孙女抱抱,玩玩,居然还不能够得偿所愿。
说好的从心所欲呢?
这不是骗人的嘛。
不要说是一个曾孙,曾孙女了,他这把老骨头,竟然连一个孙媳妇儿都没有。
心里痛呐!
却说此时,阎老爷子布履生风,完全就是一个十七的大小伙子,精神头,可是一点儿都不输阎璟睿这个二十六七的半中年男人。
“大牙膏!大牙膏!诶哟,老头子我的大牙膏呢?”
人未至,声先强势挤入阎璟睿的耳朵里。
惊得阎璟睿手一颤,将先前徘徊不前的那条讯息,一不小心就点击了,发送。
于是,一瞬间,各种淋漓尽致的懊恼,全部都汇集在了阎璟睿的脸上。
这……
他还没有考虑好啊。
“爷爷,您要找牙膏,应该去浴室。”
阎璟睿无奈地撑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抬眸看着阎老爷子。
一个气急败坏中,还带着点看好戏的兴奋的阎老爷子。
眯眼,佯装是自己没有发现这略带着怪异的阎老爷子,接着,阎璟睿便就是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手机屏幕上。
哦,算了。
既来之,则安之。
这方才误发出去的讯息,也是经过他阎璟睿的千锤百炼,想必,他的好夫人定然是会卖他一个好看又亲密的面子。
其实……要不是刚才阎璟睿的手指就要离不离地悬在“发送”按钮的上面,哪里是会被惊得误发了呀。
事实上,阎璟睿就是一心要发送那一条讯息。
阎老爷子这,不过就是一个借口。
“诶哟,老林!”阎老爷子回头看着还没有跟上来的林伯。
一声悠长的叹气,“老林,快点!多大的人,慢吞吞的,无精打采!”
林伯,“……”
老爷砸,我还不是在忧思着您自己写的字嘛!
大好的日子,净是写些“孤”,这样丧气的字,干什么。
努努嘴,林伯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老爷子,您缓缓气。”
“嘿,老爷子我年轻着呢,缓气?不存在的!”
阎璟睿听到这话,将自己的视线从手机上移开,嫌弃地分眼神,将自己的目光落在了阎老爷子起伏的胸膛,“爷爷,人老不是罪,您需要接受他!”
“呸——”
回报给阎璟睿的,那就是三爷的脑门儿被阎老爷子弹了一下。
“臭牙膏,你说什么呢?”
此话一落,阎璟睿顿悟。
“爷爷,您刚才的‘大牙膏’是在……叫我?”
“可不是嘛!”阎老爷子豪气地挥挥手,“难道说这里还有第四个人么!”
“我怎么就成了牙膏了呢?”
这句话,被阎璟睿硬生生地吞回肚子里。
因为他已经看见了阎老爷子正在伸长了脖子,使劲儿地朝着他的手机上,瞄。
偷看,也是如此坦荡的阎老爷子,在被阎璟睿抓包以后,更是光明磊落。
“嘿嘿,大牙膏,你别遮住啊!”
阎老爷子距离阎璟睿挨得更近了,“我都已经看见了,还遮什么?”
“我甜甜香香的景景啊,你的准老公,已经到你未来的新家了……哟!我软软暖暖的景景,是不是要给你的准老公一个隔空的……吻呢?”
掐着嗓子,学着京剧里的唱腔,阎老爷子配合着自己手上的动作,绘声绘色地唱了出来。
唱的这段,自然是方才从阎璟睿手机里,看见的。
诶哟!
真是没有想到。
自己的大孙子,私下里居然是这么的骚气!
骚气。
太骚气。
简直就已经骚气地发臭了。
果真,一管臭的大牙膏。
得亏了阎老爷子的记性不错,基本上是一字不落地将阎璟睿的讯息内容,唱了出来。
要说其他没有唱出的,那应该是除了几个更加骚气的表情。
嗯,真理。
没有最骚气,只有更骚气。
于是,唱完了,缓了气的阎老爷子看着阎璟睿的眼神里,都是充满了与往常截然不同的神色。
“啧啧啧,老林,你刚才听见了吗?”说着,阎老爷子对着阎璟睿的黑脸,大笑,“你听听,这是我们阎家出品的大牙膏自己打出来的短信哟!”
“欸,我的大牙膏,出息了!”
阎老爷子像是摸着一个孩子的脑袋,摸上阎璟睿的头顶。
“不错。我们老阎家的大孙子,总算是开窍了,会说情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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