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万年。惨淡的夜光落在陆唯亭苍白的脸上,如同撒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到了这时候他竟还能朝周小鹅扯出一抹笑来。他张了张嘴,似是说了什么。
周小鹅看清了他的唇型的瞬间,整个人被剧痛侵袭,红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住地摇着头,脚下不停,想要争取这厘秒的时间,去夺刘建手中的凶器。奈何一左一右两名杀手袭上来,顷刻间便制住她,泪眼模糊之间,竟是连陆唯亭的影子都模糊了。她心里大恸,内心嘶喊着陆唯亭的名字,喉间却被硬石块堵住了般,一个字也叫不出来。
倏然脖颈间一疼,她意识模糊之际忽然觉得,这敲人脖子的手法为何竟有些熟悉。
梦里是冰凉的水,强硬地灌进四肢百骸的缝隙里,塞满五脏六腑,痛到极致已是毫无知觉,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周小鹅恍惚觉得自己清醒着,但困在黑暗窒息的水中,死不得也动不得,活活被钉在了这里,有一种漫无天日眼睁睁等死的错觉。
意识沉沉浮浮,她蓦地想起了那日比赛结束之后的情形。
一行人喝得酩酊大醉,在午夜无人的街头放肆说笑,走得跌跌撞撞,气氛似乎是欢愉的。忽然有人从背后拉住她,絮絮叨叨说些什么,也听不太真切。两人似乎来到了河边,她手中还拿着一罐喝了一半的啤酒。可不知为什么,前一秒她还在与身边人说笑,下一秒背上被人不轻不重地一推,身子失去重心便一头栽了下去。手中的啤酒罐也“砰——”地一声砸在地上,啤酒洒了出来,在寂静无人的夜里自顾地咕噜咕噜冒着气泡。
在掉下去的瞬间,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然而忽然间天旋地转,她眼前又蓦然浮现另一张脸,沉默地凝望着她。那人眼中似有思绪千种,万般情谊被他压在心中,却又露出了一丝被人窥见的端倪。周小鹅忍不住红了眼眶,正要挣扎着朝前一步,却发现自己依旧被牢牢困在水中,半分也动弹不得。抬眼看去,只见那人胸口忽然出现了一道碗大的伤口,正汩汩往外冒着血,霎时间便染红了身边的流动的水。一片血红。
那血水也漂流到了周小鹅身边,甚至沾上了唇,腥甜的味道充斥着感官。周小鹅心中慌乱之极,却有心无力。焦灼焚着一颗早已失去知觉的心,竟忽地觉出了痛感,周小鹅被痛觉从那片深渊中拉了回来,猛然间醒转,蹭地坐了起来。
抹了抹额间的冷汗,下意识往四周一看。此时仍在夜中,四周一片黑沉浓暗。待适应了黑暗,周小鹅定睛一看,发现竟是离陆家不远的后山。
陆唯亭呢?周小鹅心里重重一跳,正要站起来去寻,却被人忽然从背后拉住了手
。噩梦中的情景依稀还在脑海,她狠狠一甩,突地站起来。
却听那人温言道:“是我。”
周小鹅此时也看清了,适才拉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陆唯亭。她一时也顾不得其他,忙蹲下身抱住了陆唯亭,询问可有哪里伤到了。毕竟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她可是亲眼看见刘建手中的刀明晃晃地向陆唯亭挥去。
陆唯亭顺势将周小鹅揽入怀中,轻轻笑了一笑,这笑散在周小鹅耳中,莫名带来了安心。只听他道:“无妨,我没有受伤。”
周小鹅在他怀里微微点了点头,“我也无事。”而后抬起头来,皱眉道:“今夜究竟是怎么回事?刚才有人救了我们?”
陆唯亭也皱了眉:“确实有人救了我们,但我没看清楚是谁。那时你我二人皆被制住。忽然一名黑衣人从背后偷袭了擒拿你的几名杀手,紧接着便一个手刀敲晕了你。趁刘建分神之际,又上前来踹翻了刘建。我还没来得及看个究竟,便也晕了过去。醒来便在这儿了。”
两人又分别将今日如何被人骗去三里亭的事互相道明。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沉默。
“白日里的乞丐小姑娘和老婆婆估计都是被人收买了。但从刘建的反应来看,你并不是他骗来的。”
陆唯亭点点头,赞同周小鹅的话。刘建今夜的目标很明显是周小鹅,必然不会又多此一举骗来陆唯亭。难不成还要压着他看着自己娘子被欺负?刘建不会给自己找这个麻烦。那又是谁不仅知道刘建的计划,还给刘建找麻烦?
“今日之事着实古怪。”陆唯亭道。
“那刘建贼心不死,明日定要再上公堂,此次非要他翻不了身不可!”周小鹅愤愤然,“适才他还对你起了杀心,这人忒也歹毒。”
此时两人半靠在一块石上,陆唯亭闻言,揽着周小鹅的手紧了紧,低低在她耳边道:“刘建是该死。”他眼神黯了黯:“只是今晚之事,又拿不到证据,不知刘建又会如何逃脱罪责。况且,依照刘家在华县几乎一手遮天的情形,官府也不一定会秉公办理。总之,刘建如此这般纠缠不休,需得想个法子才行。铁证如山,让他想赖也赖不掉。”
周小鹅看他提到官府的时候,神色间有些微妙的不自然,但此刻也不想深究。解决刘建才是眼前最大的问题。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陆唯亭却低低地笑了:“叹什么气?”
“我叹咱们生来竟是高贵贫贱有别。莫要说什么王侯高门,就在这华县之中,上有官府富商欺压,下有流言蜚语扰人,真是哪里都不清净,都不好过。”
“有人之处便有是非。”陆唯亭望着周小鹅,宠溺般轻点了点她的额间:“你啊,不知道某人还记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