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沙并非一开始就厌恶丈夫的。而且最终婚姻失败也不能说只是因为丈夫的罪过。在昌藏可悲的性格,以及因为真沙的年轻而未能理解他那种性格之中也埋下了不幸的种子。
松室的家族到长左卫门这一代时,从中老的职位被降到了番头,在其子伊太夫时更是被降到了普通徒士。长左卫门是因为脾气暴躁而发生了刀剑之伤的事件,而伊太夫则是因为饮酒过度误事跌落的。只两代人就从中老降到普通徒士可以说是很少见的。昌藏是祖父还在中老任职时在矢仓下的宅邸出生的,幼年时代是在九间町的住宅度过的,十一岁的时候开始住到了御厩町的集体宿舍。------在身份等级制度森严的时代,一名少年的性格在这种没落的环境下会受到怎样的影响,那是无需多说的事情。而且他还继承了祖父和父亲那些脆弱性格的血脉,悲剧自一开始便已是命中注定也不难推测。
真沙的娘家井沼家族世代都会领受高阶头领的职位,父亲玄蕃的官职是【长】枪奉行。真沙上面还有真一郎,源次郎两位兄长,她是家中最小的小妹,从小便接受了父亲异于常人严格的教养。和松室家族的联姻是一位中老户泽数右卫门提起的,父亲开始并不太愿意,“松室的将来自己会照顾的,”有了户泽中老的这份保证才答应下来。当然这也只是在结婚不幸结束后真沙才听说的,所以也并非有要责怪户泽中老的意思。------对真沙来说,当时的她并没有对结婚这一现实有什么认识,她的年轻让她完全被那些为自己新作的衣裳,发饰的美丽所带来的兴奋淹没了。“都十七了,这孩子……”连她母亲也数落了她好几回。婚礼是八月办的,从婚事谈起只不过才过了三十天而已。她并没有要嫁到别人家去的觉悟,更强烈的感情只是将要和父母,兄长分别,离开自幼生长的家而感到非常伤心,在出发前,一个人偷偷溜去庭院,在刚开始染上艳色的雁来红边痛哭了一阵,然后在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之前擦干眼泪回了房间。……当时那雁来红灿烂的色彩和在那边上流下,纯粹泪水的滋味,在那之后不知让真沙怀念了多少回。
新生活给真沙带来了极大的冲击,相比实际年龄远远不懂事的她,被恐怖,痛苦和失眠折磨,不过数日便憔悴得难以相信。松室家中有一位卧病在床的婆婆。婆婆是个平常话不多的人,已经在家养病有两年了,就是她察觉到了真沙的情况不对劲,便在不露声色之间教导了真沙一些,那些无法理解的恐怖总算消失了。但是在婆婆话中“都是女人生来该承担的责任------”这句话却极其强烈地留在了真沙的脑海。不管多么美味的美食,如果进餐是一种义务的话,也不会有食欲的。在精神上,身体上都还太幼稚的真沙,由义务观念而产生的新痛苦取代了恐怖化为重压,引发了她无法控制的厌恶感。……如果昌藏是稍微不同一些的性格,那么也可能会有机会能够避过彻底毁灭的不幸。但是他自己也才只二十四岁,离深谙世故相差甚远。来自落魄家族的自卑,让他把婚姻看得过于太重了,对真沙的爱情自然也是无比专致,激烈。
“真沙你不喜欢我吗?”他经常会这么说着握紧真沙的双手。“为什么你不能明白我是这么喜欢你的呢?和我说实话,一定没法喜欢我吗?”
“我不会一直只是普通徒士的。”微醺的昌藏会挺起胸膛这么说。“一定让你看到松室家族的兴起,不是多么困难的事。真沙你看着,我一定会让你成为中老夫人的。我发誓,一定会让你过上这世上人人都羡慕的生活。”
在家里,昌藏从不会离开真沙半刻,只要在真沙身边,不是握住她的手,便会抱住她的肩膀。总是一脸认真地看着真沙,又忽然脸色一变,然后“真美啊,”叹息不已。而且三天两头便会买了礼物回来,于是家里便多了许多太过光鲜耀眼的和服,衣带,还有发钗,发簪,发梳,笄,梳妆箱,书箱,手镜之类的东西。------真沙尽量给出了欢喜的回应,其中也确实有自己喜欢的东西。但是心灵深处那份厌恶的抵触感总是让她无法表达出自然的喜悦感情。本来,昌藏这样的爱情表达方式,对于从小接受过严格教养的她来说,就不是很合适的作法。------作为一名武士,就算日常茶饭都必须如此这样按照规矩生活,和她所接受的如此教育相比,实在有太多时候会让她羞愧得无地自容。这也更让她的心离她的丈夫越来越远了。
嫁过去没过多久的事,昌藏将熟透了的石榴破开看着,突然转过头来,一双像似发烧了的眼睛看向真沙,他指着果实中红玉般的种子对真沙说出了这样的话。
“看这美丽的果实,我觉得它真像你的身体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