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站在原地阴沉着脸,从他脚下起,纵横剑气滚了出来,地脉全都翻上来,根根断开。
孟长青吓着了,他从来没见过李道玄这么阴沉的脸色,“师、师父?”
李道玄抬手结印。城门口那块已经碎开的镇魔碑震了下,金色阵法从他脚底下现出来。
此时,若是有道人从宣阳最高的那栋楼往下看,可以看见百年罕见的一幕,珠宝蓝天幕下的宣阳城,鳞次栉比的街道小巷,忽然从地下凭空而起一轮巨大的阵法,偌大个宣阳被完完整整的拢在其中,状似莲花的宣阳城,似乎被一只手攥住了,从城隍庙起,霜冻裹挟着杀气绽开。
宣阳城另一头,对着一面水境查看记忆的说书人已经彻底惊呆了,他一旁的道人也盯着那境中骤然散开的景象有些怔。
说书人连怕都忘记了,忙震惊地小声道:“我、我刚看见李道玄……我刚是不是看错了?李道玄他对他徒弟……”
也就孟长青自己在那儿愤愤不平,刚刚谁还看孟长青的记忆啊!两人盯着李道玄的记忆愣是没敢转一下眼,那桃树是真武大帝亲手所栽,原本长在千里之外的松山,四百年前被几个宣阳修士挪到了宣阳改风水,这种东西要伤李道玄倒是不可能,但是耐不住有人忽发奇想,这树算是道门的圣物,加上两百年前因为谢长留而开的另一条地脉古井龙王息,两物摆在一起,运之刁钻阵法,可以偷窥仙人记忆。
都是正道东西,李道玄下手必然留情,就这么一刹那的空隙,两人看见了李道玄的一段记忆。
那真的是一段非常有意思的记忆,非常的,有意思。
那附在孟长青身上的年轻道士也是一脸震撼,忽然拿纸扇轻轻拍了下额头,“有意思!”
说完他迅速抬头看去,宣阳已经全在那金色阵法中,霜冻已经将整栋院子封了起来,道士哗一下收了纸扇,对着那说书人道:“走!”
这可不明显吗?怒了。
不跑留着等死啊!
说书人忙跟上那道士,道士一推门,看着满院的霜,微微倒吸口凉气,死到临头还拍了下扇子,对着那说书人道:“这怎么办?走不了了。”
刚刚开了心窍没多少年的说书人都惊呆了,你问我我问谁去?
另一头,孟长青真的有些吓到了,倘若要他用一个次来形容李道玄,那约莫就是与世无争,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上善若水,虽然孟长青打骨子里怕他,但不得不说摸着良心说一句,其实李道玄是个性子相当平和的人,极少动怒,这么些年,他没见李道玄发过火。
简而言之,李道玄其实算个好脾气的人。
孟长青第一次看见李道玄怒成这样。
李道玄依旧面无表情,但是孟长青确定,李道玄绝对动怒了,他只是在李道玄身边站着,灵力收的一丝不剩,却仍是几乎被这股威压震得喘不过气来,若是换个人,估计已经吐血了。
宣阳城中的修士几乎同时惊醒,所有人都看见了地上的道门阵法,却没有一个修士有所动作,刹那间,满城所有的修士都收敛了灵力,收的干干净净,谁都不想贸然招事儿。
这种伏魔阵,少说几百年没现世了,年轻一辈的修士,根本没人认识。
但这绝对是纯正道宗气脉,但凡修过道的,都不敢有任何的怀疑。
孟长青一个字都不敢问,跟着李道玄往外走,刚一出去,李道玄忽然望向西南方向,背后长剑出鞘,无人招引,划了一道极亮的弧度,裹着风霜斩了出去,一瞬间幻化出无数把霜雪长剑,伏魔阵大亮。
宣阳城一夜入冬,檐上的水往下滴,滴到一半已经变成了霜,砸在冰冻的青花碗中,锥子似的。
孟长青看得喉结一直忍不住上下滚动,想想刚才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很容易就猜到了李道玄动怒的原因,“师、师父。”
李道玄闻声一顿,回头看他。
孟长青被他这一眼震得差点腿一软跪地上,他低声道:“师、师父,师父……”他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在李道玄的注视下,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李道玄身上的气息太陌生,太过……他膝盖莫名发软。
李道玄看出他的异样,收敛了气息,“回客栈等我。”
孟长青忽然喊他,“师父!”
李道玄的脚步一顿,定在原地,竟是没有再回头看他。
城中有风,一阵阵吹过来。孟长青看不见他的神情,只看见李道玄微微浮动的道袍,街上的风已经冷得几乎刺骨了,李道玄立在那儿,有微末霜雪刮过来,他一动没动,孟长青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李道玄,从来没有。
那个背影,孟长青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两个字,竟然是孤独。
“回去等我。”李道玄继续往前走,身影一下子消隐在雾气中。
“师!”孟长青想喊他,又莫名停下了,“……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