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迦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跟别人提起,无非是羡慕、嫉妒、钦佩和仰望这类情绪,可是说给姜先生,该怎么说,他会替我高兴吗?会担心吗?会想跟我一起去吗?他会同意吗?我们的感情还能坚持下去吗?
虽然两个人都不说,但是从高一开始的感情,随着时间和地点的推移变幻,早已没有一开始那么热烈。两人的问候电话从大一的一天三个变成了三天一个,以前每日说不完的话题也变成了“我想你”,“我也想你”,“早点睡”,“嗯,晚安”之类没营养的问候短信。
程迦的学校和姜先生的学校不一样,更开放,更国际化,接触的更多,看见的更多,出国留学的人也多。每每看见那些留学归来,在cbd工作的学长学姐,程迦都觉着他们身上闪着光,耀眼极了。价值不菲的衣着,广阔的阅历,优雅的谈吐,那种属于精英的光彩,深深地吸引着程迦。那一刻,她彻底知道了自己的想法。她想走出去看看,跟着那些学长学姐的足迹看看,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她想登上更大的舞台,看看自己能成长成什么样。
可是这一去不知是多少年,短则两三年,多则三五年,甚至有可能再也不回来了。我们的感情坚持不了这么久的,这话我不说,你也不说,但是我们都知道。
程迦知道姜先生想一毕业两个人就一起回家乡工作,等两家都商定完就娶她。买一栋不大的小房子,找份挣得不多但是胜在稳定的工作,生个小宝宝,然后看着小宝宝在他们上过的学校再去上一次,然后供孩子上大学,平静地度过一生。但是她不想那么早结婚,不想回到那个买养,不想回到那个只有一个电影院还破破烂烂的地方,不想过这样一眼能看到五十年以后的日子,她想走出去,她想看看世界。
人有野心有想法从来都不是错,对吗?姜先生。
那么我应该怎么对你说,姜先生。
对不起,我瞒了你,可是我爱你。
是的,我依然爱你。
坐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那一刻我最想的人依然是你。
但是对不起,我似乎更爱我自己。
对不起,爱情太脆弱。
对不起,我还是要走了。
对不起,简单的三个字,却要担负起太多的感情。
最后的最后,只有对不起。
申报留学的所有事情程迦都瞒着姜先生,哪怕拿到offer的时候程迦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姜先生说。
她只能在一次电话中,以最不经意的语气说出我要出国了,不惊不喜,好像只是说要出去吃个饭一样,不起波澜。
然后刚刚还在热烈讨论的姜先生突然安静了。几秒钟后,姜先生答道:“哦…”
“嗯…”程迦回应道。
“那我呢?”
程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的未来应该何去何从,我不知道你会去哪里,我不知道你怎么想,我唯一知道的只有一点,你的未来应该是没有我了。
程迦的话没有说过口,可是姜先生却能从这短短四个字中读出所有意思。
你忘了,我一向能读懂你眼神的含义。现在,我一样可以读出你没有说的话。所以,我知道你的未来没有我,我会照顾好自己,你放心。
还有,分手的话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哦…那我挂了。”
“嗯…”
“你早点睡。”
“你也是,晚安。”
“晚安。”
最平常的道别,也是最后的道别,没有分手的话,没有撕心裂肺的挽留,什么都没有,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平静如斯,你应该不会自责了吧,程迦。
挂了电话,程迦没有如电视剧演的那般痛哭,只是定定地坐在那里,有些失神,也有些无力。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离开她了,是那些自己曾经珍若生命的东西,是包含了这六年来所有欢笑与悲伤的东西,是那些伴随了自己整个青春的东西,是那些自己所爱的东西。只是现在,那些东西已经离自己远去了。
“有所失才有所得,不是吗?”程迦这样劝慰自己。
分手,说再见,以最平静的方式。
只是别了,我的姜先生。
姜先生撂下手机,找隔壁陈庆之要了一根烟抽起来。似乎人悲伤的时候总爱抽烟,大概是因为胸有郁气而不得发,只得借着一口烟而倾吐。
姜先生已经戒烟很长时间了,刚上大学的时候学会的,可是程迦不喜欢,所以他戒了。
以前总是嫌程迦管自己,现在好了,没人管了,想怎么玩怎么玩了,想玩到几点玩几点了,嗨通宵也没事了。
可是再也没人管了,总觉得那么别扭。
姜先生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大狗熊,是一个粗糙的人,不太会有那些琐碎繁杂的感情,连追程迦的时候也是简单明了,目的明确。可是自己错了,这世上没有谁是真的没心没肺,自己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一样,只是因为还没到时候而已,到了时候,谁也跑不了。自己一直以来只是不愿意去面对那些琐碎的情绪,可不代表自己不会去在意。
所以应付那些琐碎的情绪,一根烟是不够的。他从陈庆之那又抢了一盒,不知抽了多久。香烟袅袅,伴着夜色有些美丽,可是对于姜先生来说这一夜格外的漫长,仿佛每一秒都是定格,走过的每一个人都那么缓慢,所有事物的细节在他的眼中无限放大,他能看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