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的小屋现在有两具尸体。
金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脖子,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这是她死前最后一刻的神情。
血仍从尸体中源源流出, 像有某种物质阻止了它们的凝固。
布莱尔蹲下身, 查看金的伤口, 它同样是用锋利的小刀划开, 说明信徒们刚刚经过这里。
玛吉和肖恩应该被他们抓走了, 他们逃脱的希望不大。
金脚下一直放着的消防斧上面有一些污浊的痕迹,布莱尔把它捡了起来, 有一种腐肉的气息仍然留在上面。
会不会是金击伤了信徒?
布莱尔的目光落到金的尸身,她的瞳孔放大, 面目因为恐惧显得有点狰狞。
死亡的过程太快,她没有任何思考或者痛苦的时间。
布莱尔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她伸出手臂, 试图让金阖上双眼。
手指搭上金的皮肤……
霎时间头脑一片冰凉。
天地颠倒旋转, 布莱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 她感觉上面有些刺痛, 像有某种昆虫在啃食着皮肉。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飓风, 暴戾、乖张, 割裂了皮肤, 将它粉碎成一片一片。
布莱尔艰难地睁眼,前伸的手指捞回一小片破碎的皮, 她往它们背后看去, 那里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狰狞的深紫色。
人类的感觉正在不断消失, 随着人类身上的物质渐渐剥离。
这样下去不行, 但心灵致动也无从去对抗这可怖的不知名的风,她双手交叉在额头之前,感觉到身体正逐渐崩裂,危险之中,只能先保护额头。
风暴更加猛烈,如毒液蚀人、如烈油烹人,而随着神经的剧烈痛感,渐渐失去的人体知觉叫人更加恐惧。
几乎没到一刻,布莱尔的手指血肉渐去,露出森森白骨。
在深紫的恐惧中,她不断重复三柱原□□字,以对抗这未知的风暴。
她的脑海中浮动着暗沉的天空,和山丘上那些树林高耸垂直的尖顶。
乌云在树林上空盘旋,天空中仿佛有什么在涌动。
布莱尔隐约感到这画面非常重要,但随即她无从细想,只能双手抱头,因为那邪恶的风要把她的身体彻底毁灭。
她感到自己眼睛很疼,刺目的液体流了出来,但更糟的,她想起还有许多未竟的事,她人类的一面在此刻显得无比陌生,却弥足珍贵。
身体中有一种熟悉又令她惧怕的力量像藤蔓缠绕在她的内脏,布莱尔感觉身体在从内部裂开。
一种陌生的知觉开始统治她,逐渐侵蚀她的意志,这是另一种世界的东西,也是她最惧怕的东西。
如须摧毁死亡,必先经历毁灭。
有许多温情,尽管在她尚具人形也不能细细体会的东西,她知道它们跟形体、跟物质相关,如果她丢失了这些,就会投入一个未知却可预料的冰冷世界。
她的手骨此时已挡不住侵袭而来的恶风,五官裂开,与此同时,有一些触须从皮肤之下裂开。
大脑——将要暴露于风暴之下——
两种力量不断挤向她的脑子,而布莱尔最后剩下的一点知觉随着皮肉从骨架剥离终于彻底消失。
深紫的黑暗中,随着血肉尽褪,骨架之间闪起一种放射性的冷光。
黑暗祭祀书无风自动,黑暗祭祀书似乎不受飓风的影响,那些沿着骨边移动的粗壮触须也不敢接近它。它随着气流漂浮,如同被某个无形的人置于手中,缓缓将书页掀开。
随着书页落下,平摊开的黑暗祭祀书释放出一种不断聚合、分裂的具有放射光辉的彩色。
紫色风暴和触须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停止了动作,任由黑暗祭祀书将它们连同正在争夺消灭的人类大脑一起卷进书中。
又是一道冷光。
黑暗和风暴都消失了。
***
或许,这不是她生命中最离奇的一次经历,但布莱尔知道它已足矣叫她诧异。
因为她仍记得上一刻,她正在经历着一场突如其来的生死劫难,顷刻间被狂风分解,最后一个念头还是护住自己的脑子。
但此刻,头顶上发光的灯泡提醒她,她不仅没有死,竟然还能“看见”。
而下一秒,她发现自己不只能看得见,手里竟然还端着托盘。
她不由地往下看,视线刚接触到盘中物的一瞬间竟然紧张地一僵。
那一瞬间,布莱尔下意识地以为在盘中看见的是自己的脑子。它的形态、形状和人类的大脑一般无二,所以难怪她会产生古怪的错觉。
她现在大概在走廊里,这里的照明设备非常古早,让人不禁怀疑回到了二三十年代。
布莱尔怀疑自己再一次进行了灵魂出窍,因为这里的环境非常陌生,她没有出声,只是跟着其他人走。
砖墙中的甬道内有许多紧闭的铁门,当布莱尔经过其中一些时,听到了里面的惨叫。
当走到某处门前时,队伍停止了,铁门被打开,露出里面的一角,但没有光线流出,是完完全的漆黑一角。
穿着防护服的人一个一个走进去。
在她前面,红发女人的小腿肚子开始轻微打颤,轮到她时,似乎发生了什么状况,紧接着有人将她抬走。
布莱尔抓紧托盘,在前面的人进入铁门之后,她跟着到门边。
有人在她头上用黑色的“颜料”画了些什么,那之后,她才被允许进入。
黑色的房间或许是最古怪的梦。
尽管黑暗中不只两人,但布莱尔还是在其中“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