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勣说了许多,直到此时,才算是图穷匕现,说出他的真实意图。
以他一辈子战场上的经验,从过的战报中嗅到不同寻常的危机。
他料定,高句丽战场上必然是泉盖苏文给唐军设了一个局,若是唐军征东军总管程名振对此没有清醒的认识和应变,唐军的败亡就是注定的结局。
做为大唐如今硕果仅存的唯二军神,在苏定方镇守西北的时候,他李勣就是现时大唐唯一能力挽狂澜的存在。
所以必须未雨绸缪。
为何要跟苏大为说这么多,完全是看中了苏大为的军事才能。
之前征西突厥的战报,李勣曾细细研读。
据他的了解,征西突厥之所以成功,大半功劳源自苏定方。
而苏定方手下,至少一半的战绩,是这个叫苏大为的小子打出来的。
李勣老了,若是倒回去十年,唐军内将才跻跻,随便给他怎样的配置,他都自信能打出漂亮的战绩来。
但现在,他的精力,能勉强制定战略就已经不错。
战场上瞬息万变,他都六十几岁,半截土埋脖子的人了,哪可能面面俱到。
所以若要出战,他就要点将。
要找最能将自己战略意图给打出来的优秀将领。
才能确保自己的战略在具体执行中不会变形。
有战略和战术的双保险,他才有足够的把握去力挽狂澜。
“你是程知节赞誉有加的人,又得苏定方传授兵法,老夫很快好你,所以,这算是提前对你的邀请,若是高句丽有变,老夫需要你这样的将才,去执行我定下的方略,苏大为,你可愿意?”
苏大为愣在当场,还在消化着信息。
等回过神来,一抬头,看到李勣那殷切的目光时,不由打了个激灵,反应过来。
这其中,恐怕有诈。
李勣是谁?
他是如今唐军第一人,整个大唐折冲府大半都掌在他的手中。
哪怕辽东战局真有什么变故,李勣难道还缺自己这一个将?
别开玩笑了,大唐开国才四十年,若说帅才难得,但是一流和准一流的武将,还不是一抓一大把。
再说了,薛仁贵在辽东会吃亏?
老子第一个不信啊!
遍观史书,从没说薛仁贵在辽东吃过大亏,史书上都没说的,让李勣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自己该信谁?
最后,如果自己去辽东,能得到什么?
会失去什么?
这是苏大为必须考虑的。
假使一切如李勣推演的那样,真的就推翻史书记载,唐军大败了。
自己跟李勣去辽东,作战不利的话,不但无功,反倒有过。
假使作战有利,那就是又在军中镀一层金……
可是慢着,自己身上,现在可是深刻的“苏定方”的铬印啊。
如果再跟着李勣……
这里面不对。
苏大为一时想不明白李勣到底有什么意图,但可以肯定的一点,跟着苏定方混才有前途。
观苏定方和李勣身后之事。
李勣死后可是被武媚娘痛骂“老狐狸”的人。
自己还是不要往这坑里跳了吧。
心里打定主意,他向李勣抱拳道:“多谢英国公看重,但我现在身居要职,负有陛下之望,实不能轻动,若战事真到那一步,陛下有诏,我必奉命而行。”
这话说的,就是变相拒绝了。
都察寺能瞒过别人,但肯定瞒不过像李勣这样身居高位的存在。
何况此前不止一次都从拆冲府调拨军中精锐斥候以充实。
李勣必然清楚苏大为现在做的是什么。
拿这个当借口,就算是李勣也无话可说。
苏大为也没说拒绝,就说等陛下旨意。
如果李治要我去,我就去,李治没说话,我就还是做好自己的都察寺工作。
丹室内倏地静下来。
李勣的笑容微微一凝,两眼微微一睁,里面厉芒一闪,旋即眼皮耸搭下来,微笑着摇头:“人各有志,不可勉强,若有缘,咱们再联手吧。”
说着,背负着双手,佝偻着背,在苏大为面前一步一步走出了丹室,留下苏大为站在那里独自懵逼。
这家伙,最后说的是什么意思?
人各有志,联手?
他难不成想跟我结盟?
结盟自不会因为我,而是看中我背后的武媚娘?
是这个意思吗。
一时琢磨不透,算了不去多想。
反正自己抱定武媚娘,替李治好好办事,跟定苏定方,无论怎么看,有这几座靠山,都是万年****嘛。
怕个鸟。
摇摇头,苏大为也跟着走出去。
嘴里还自言自语:“薛仁贵会输?笑话,除了大非川,薛猛男向来在战场上都是横扫啊。”
时间匆匆入冬。
自尉迟恭离世,已经过去数月。
一切都好像恢复到了原状,没有丝毫起伏。
北方,苏定方节节胜利,那些造反的部落都是秋后的蜢蚱蹦不长了。
唯一困扰的只能是气候。
天气太过寒冷,无论是唐军还是胡人,都不得不低调蛰伏,等捱过草原最寒冷的时节,才能有所动作。
不过从大势上看,这些人迟早都会被苏定方给铲除,不足为虑。
而辽东的局势,则有些扑朔迷离了。
战报一封接一封的传回长安。
唐军偶有顿挫,但大面上一直在积极向前推进。
战报上都是斩首数千,杀敌过万……
这种情况,连苏大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