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予安名下有两套房子,一套是她高中的时候母亲带她签的购房合同,另一套则是她考上大学时,父亲一高兴买下来的。地段不错,面积也大,加上这些年房价堪比坐火箭的增长速度,以现在的市价这两套房子加起来应该差不多值个四五千万。
沉默了片刻,他又补了一句:“如果你要是不愿意,那也没关系,我再想别的办法就是了。”他垂下眼睛,有些不敢看她。
而这一刻,程予安忽然很想哭。
不是因为公司遇到了困境,而是为了这一句话。他这个人一向最要面子,现在忽然要对自己的女儿说出这种意味着自己有困难的话语,不知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她看着父亲的脸,心中忽然冒出一个词来。
英雄末路。
而他那么要强的人会这样做,想必公司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关头。
“你别怕,真的没什么大事情,就是资金这些天短缺,等拿到那边的分红就好了。”他说道。
一旁原本静默不语的陆阮却忽然爆发了。
“什么叫做没有大事?你还真好意思说!非得到家破人亡的那一刻你才肯跟女儿说实话吗?非得到那一刻你才能放下你的面子?”陆阮的声音有些尖利,眼圈也泛红了。
“你这是什么话?家破人亡这词能用在这里么?你怎么就不肯相信我,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真的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坏。”程俱恩显然有几分心虚,往日里对陆阮的那份颐指气使难得的不见了。
“都别吵了,跟我说实话吧。”程予安缓缓说道。她没有哭,面上反而比平日更要冷静许多,但心里却早已一石激起千层浪,却要强迫自己得稳住。她怕她要是哭了,父母只会更加内疚。就为这一点,她决不能显现出半点难过的样子。
* * *
一个错误后,往往步步错,因为纠正错误实在是太困难了,就如同人生是没有回头路的,没有办法回到上一个抉择的路口。
一年半前,公司用来募集资金的信托计划马上就要到期要偿付本金了,需要4个亿。程俱恩开始并没有担心现金流的问题,因为来自众佑的分红应该也有这个数,两相一抵,便是不够也差不了太多。谁能料到,偏偏铁板钉钉的事情居然出了岔子。
国家反腐,高层震荡,权利斗争,有人落马。
原本这种事情怎么着都不可能会和程俱恩扯上关系,可是世事难预。古人有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反之也是同样的道理,一人倒下,牵连甚广。众佑作为国企,几个领导身涉其中。新上任的新人跟受了余震的蚂蚱一样,哪里还敢做事情,巴不得是个哑巴聋子和瞎子,坚决执行不闻不问不管的六字真言。因此,发放分红的事情便一拖再拖。
等到信托到期日逼近时,分红还没有要到手。如若违约,那可是要把声誉也要搭进去的事情,往后融资就难了。情急之下,程俱恩便找民间利贷借了钱,想着只是暂时周转一下,等到分红到了就立刻还掉,却没有想到更大的变局还在等着他。
其实这个时候老天本给了他一条生路,但是他却没有选。有人本来出资6个亿想买这份和众佑的合营合同,但他却拒绝了。
而等待着他的却是政策风向转变,国家不再允许国企和私企在这方面进行合作合营了。于是那份合约变得几乎一文不值了。
民间利贷的压力自然非同小可,程俱恩不得去不想别的法子。变卖资产理论上行得通,但程俱恩公司资产除了那份合约,剩下的大都是矿山。这买卖资产,其实和炒股是一个原理,无非是追涨杀跌。而2014年全球大宗商品暴跌后,铁矿石价格就再也没有回复元气,国内的几个大钢厂直接都减产了,压根儿就没什么买家愿意买矿山,就算买价格也会压得极低极低,与公司这偌大的财务窟窿比起来,怎么可能填的上。
和各路人马谈判,想着可能的法子翻盘,程俱恩硬是撑了一年半的时间,其中种种细节苦衷也难以分说,但时至今时今日,困局却还没有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