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庙高大威严,沉沉地矗立在众人面前,汉白玉砌成的无数级台阶将它高高托在半人高的台上,冷漠俯瞰众生。
柳绵绵停住了脚步,颇有些遗憾地望向咫尺之遥的大门,只消片刻功夫她就能趁人不备溜进去祭拜了,到时木已成舟,便不用再与这帮人闲磕牙。
张孟夫气喘吁吁地跑了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台阶,昂然挡在柳绵绵身前,立眉喝道:“文庙是何等神圣所在,岂容女子亵渎?还不速速退下!”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文学博士和太乐博士,老远便向着柳尚喊道:“柳侍郎,万万不可啊!”
柳绵绵见张孟夫跑得大汗淋漓的,一部半白的胡须已有几丝粘在了眉毛上,看起来好不滑稽,她心下好笑,便施了一礼道:“夫子,我等今日入学,依惯例先来拜文庙。”
“咄!”张孟夫见她轻描淡写的模样,不由更加生气,大声嚷道,“容你进国子学大门已是法外施恩,竟然妄想进文庙,好不知羞!文庙何等所在,自古至今,何曾容许女子入内?柳侍郎,你也是国子学里出去的,知书识礼的体面人,你就这么教养女儿的?!”
张孟夫面软迂腐,柳尚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惊诧之余更有些羞惭。他虽宠爱女儿,但文庙的规矩在他心中根深蒂固,岂能因爱女之心而不敬圣人?忙一把将女儿扯到身后,斥道:“休得在圣人面前放肆,还不快快退下!”
柳绵绵大吃一惊。这是父亲生平第一次与外人一道来斥责她,看着父亲熟悉的面容,她心中茫然不解,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张孟夫见柳尚斥责了女儿,这才放下心来,忙道:“柳公从速带她们离开,免得污秽了圣地!”
窦绾看不过,扬声道:“夫子,我等只是在此处站了片刻,何至于被你如此辱骂?”
“此处何等神圣,慢说你站一会儿,便是你看一眼都要被你污秽了!”张孟夫见她只是一个人来的,越发说的重了,“你既入学门,便当服从师长管教,怎能在师长教训时还口?不成体统!”
窦绾怒道:“你既不许我拜庙,我便不算入你学门,你自然不算我的师长,为何不能还口?”
张孟夫涨红了脸,道:“好个不识抬举的小娘子!既如此,你这辈子休要入我门来!”
窦绾快人快语,当下便道:“不入便不入,有什么了不起!”
“窦姐姐,”柳绵绵恍惚回过神来,伸手握住了窦绾的手,她的手暖而有力,让她一颗迷茫的心也安定了不少,“你别着急,等下我慢慢跟他说。”
窦绾看了柳尚一眼,低声向她道:“你也别着急,或者其中另有别情。”
就在此时,却见王奉时带着王络秀匆匆走来,老远向张孟夫道:“张博士,门吏让我们从后门进来,可我之前问过家兄,却说学子们都是从侧门进的,莫非改了规矩?”
张孟夫未及回答,窦绾已经接口道:“何曾改过规矩?无非欺负我们是女子罢了!侧门是学生用的,后门是仆役用的,他们分明瞧不起女子,千方百计刁难!”
王奉时怔了怔,不免又问张孟夫道:“此话当真?”
张孟夫素来并无急智,让女子从后门进出原也只是临时起意想给小娘子们一个下马威,此时被王奉时当面问起,惶急之下竟不知如何回答,抬头忽见李主簿带着一大群学生正往这边赶来,忙道:“这是李主簿的主意,你问他便是。”
李主簿老远听见这话,不由在心中暗骂张孟夫不仗义,他既不能作答,便装作没听见,向身后的学生道:“众贤契,这帮女子竟然要闯文庙,你们便眼睁睁看着吗?”
那些国子学生自昨日起已开始鼓噪不安。先前得知女子要来考试时,学子中已经论辩了一番,不少人大呼女子愚昧,吵嚷着要去御前谏请皇帝收回成命,唯有桓深深知柳绵绵的能耐,一力支持。待到入学试当天,见了这些女子确实有几分本事,才有一些人收起了轻视之心,然而黄英的出现却又让以门第自矜的世家子弟十分不满,王家、周家的几个子侄便声称绝不与寒族女子同学,若黄英来了,他们宁可退学。昨日正为这事在争论,李主簿又火上浇油说起入学时女子们可能会要求拜文庙,众学子积压多日的情绪立时爆发,就连原本对小娘子们并无太多恶感的也开始埋怨起来。
眼见几个女子已站在文庙阶下与博士们对峙,似乎随时会冲进庙中,周嗣之孙、周又鸾的八兄周愔当先叫道:“文庙是何等所在,岂是卑污女子们也敢肖想的么?我等此时不拦着,难道要由着这些妖女闯进去吗?”
立刻有数十个情绪激动的学生飞跑上台阶,簇拥在张孟夫身边,大声叫喊起来:
“不知礼的女子统统滚出去!”
“宁死不让女子玷污圣地!”
“敢闯庙的统统打死不论!”
王奉时吓了一跳,忙把女儿挡在身后,心中后悔不迭。他今日原不想让女儿来的,但王络秀说考都已经考了,便是得罪人也已经得罪了,若是不入学,岂不是两头不落好?所以他只得愁肠百结地送了女儿过来,如今一见这阵仗,他顿时觉得实在是来错了。
窦绾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男子,轻哼一声道:“你们进得,我便进不得么?大夏哪条律法上写着不许女子进文庙?”
王奉时生怕学生们冲动之下动手,忙向窦绾道:“律法上虽然不曾写,然文庙素来不许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