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满月之日。
卓南风带着司空毓儿,出了逍遥宫,往山城的南翼而去。
“少宫主,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司空毓儿问道。
恭敬的语气,疏离的神情。卓南风怔住。
“不要这么叫我。”卓南风冷声道,难掩失望。
自从那次与母亲长谈之时吐露心迹,再见到她,他的心,实在难以平静。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看到她了。上次就那样走掉之后,他近日来时常后悔。甚至他每晚做梦都会陷入那迷离的梦魇之中,梦到那十三年前的小女孩,梦到那夜在麒麟山后山山谷的磷火之中,两个手牵着手,一起奔跑着的弱小身影。
短短数日之内,仿佛生死别离的更迭,人事尽改。母亲月姬对外宣称已经亲手处死司空毓儿。如今的司空毓儿已经投入逍遥宫门下,也有了新的身份,她成了母亲月姬唯一的徒弟,逍遥宫寒星使。
看着卓南风,司空毓儿自觉有愧,却仍道:“称呼只是一种称呼罢了。少宫主不必介怀。”
卓南风几乎是真的要生气了:“当初是谁以死相逼,极力要我承认自己是慕容南风?而现在这个人,反倒要把自己给忘了?母亲是对外宣称司空毓儿已经死了没错。她给了你一个新的身份,但这并不代表着你就可以将司空毓儿抹得干干净净。还是你打算当作,从今后就连我也是个陌生人。”
一时之间,一双人儿,两下黯然。
“对不起,南风。”司空毓儿低下头。孤苦对孤苦,伶仃对伶仃,想不到他们两人的际遇,竟会是如此相似。
“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卓南风不再坚持,径直往前走去。
两人来到逍遥宫数里外的一片山谷之中。时值盛夏,这里草木茂盛,四处花团锦秀,蝴蝶飞来飞去,相映成趣。不远处,有一道瀑布从山涧飞流直下,浪花所及之处,在阳光的照耀下,化成一道小小的彩虹。
这里很美。司空毓儿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时定在原地。
未及司空毓儿醒过神,卓南风便轻轻揽住她的腰,往上一带。两人须臾之间就已经坐落在一株大树的枝桠上。
大树的枝叶很是浓密。他们并肩坐在那里,就像十三年前,他们初识的那天一样。
“你说的对。”卓南风道:“我们好不容易才能相认重逢,解开了心结,我应该高兴的。”
这情景何其相似,当年的那对少年并肩坐在树上,看着遮幕山庄的一角,而今时空回转,他们再次并肩坐在树上,可是此时的遮幕山庄,却变成了视野中的灰色的逍遥宫建筑。
看着眼前的景物,司空毓儿莫名动容,看向卓南风。
“十三年前,如果遮幕山庄没有被毁,那个小女孩,或许在外公寿宴之后就能投奔而来,找到我,同我和母亲一起,过着相依为命的日子。”卓南风看着她,眼睛忽然湿润:
“你知道么。那时我曾以为,那个小女孩,会是点亮我苍白人生的唯一光亮。”
她看着他的眼睛,心中一阵酸涩。
如果真的是那样,他们会不会能够,比现在要幸福快乐得多……
“十三载春夏秋冬,数以万计个日日夜夜,在这冰冷空旷的逍遥宫,难言的矛盾和压抑,时常让我觉得即使在母亲身边,周围的一切也都是真假莫辨。除了对这种命运的错位感到绝望之外,我唯一一直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当日在麒麟后山大树上,为我用药草敷药治伤的小女孩……”卓南风看着司空毓儿,轻轻挽住她的右手。
“能够再与你相遇,此生我已心满意足;从今尔后,惟愿我们……不再分离。”他握住她的手,越发的紧了。“毓儿,你可知我心意?”
司空毓儿的眼睛也湿润了。将自己的左手覆在那温热的手上,她点头,含泪看着他道:“我与君同……”
他动容,轻轻带过她额角的乱发,看着她的泪眼,露出知足的笑意。
她轻轻依偎在他肩头。两个人静静看着远处的青山飞瀑,一时都忘记了言语。
如果有一种人注定了在这世间永生都不被祝福,而他们则恰是;支离破碎的种种流年际遇之外,他们彼此,就是上苍留给这些人能够触摸到的唯一真实。
卓南风从树间采摘下一片树叶,放在口中,吹气成音。一时,山谷中飘荡起一支优美的曲子。
这首曲子叫做《□□令》,是母亲月姬二十年前所做,也是卓南风最喜欢的一首曲子。它的曲调多情透着婉转,凄迷却不失意境。从曲子里不难听出,当年的月姬和慕容枫,曾经深深相爱。
听了一会,司空毓儿记住了乐曲的旋律,从怀中取出师父临终之前留给自己的红玉短箫,和着那曲子,也轻轻地吹了起来。
二人对视一眼,情意相融在心。
林间花鸟成趣,瀑布的声音在远处轰鸣有致,同着这谷中的乐曲相和,竟成为一幅极动人的风景。
一曲毕,司空毓儿忍不住对卓南风道:“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
卓南风低了头:“许久未见,我十分挂念。自从你被带到这逍遥宫,太多的事发生,你都没再笑过。”
司空毓儿感动莫名。“今夜是月圆的日子。明日,我就会和宫主闭关,只怕以后再没有机会欣赏这样的美景了。南风,谢谢你。我现在真的很开心。”
司空毓儿抬起头,对着他展颜一笑。卓南风看着她的笑靥,不觉也露出了笑容。
两人从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