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我到了甲板上,却没料到会有一个意外之人已在那儿凭栏倚望。
我自从那日后,已经十余天没见过他,因为我几乎不怎么出门,平素只枯坐在床上发呆,有时,一呆,就是一天。
我知道他不待见我,怕他会说我趁夜黑风高,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遂决定返回房间去的好。
怎料,正待我转身走了没一步,却听,那边有人唤我。
他是习武之人,又听旁人对他毕恭毕敬的,武功必然不错,应是早就发现了我,没法,我只好硬着头皮乖乖走向前去。
走近了方才发现,其实他喝了很多酒,海风拂过,带着淡淡的酒香,我嗅了嗅,是桑落酒。
两相相顾无言,颇有些尴尬,方听这眼前的男人吟:
“不知桑落酒,今岁谁与倾。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
他握着手中的酒囊,一口又一口地往嘴里倒,好似喝的只是水,淳香清冽的液体顺着脖颈流下沾湿了衣襟。
“十千提携一斗,远送潇湘故人。不醉杯中桑落酒,教人无奈别离情……”
我听他吟,却忍不住溢出来一丝苦涩与孤独,莫名的就又开始想起了阿爹,想起了那个梦。
而他,也想起谁了吗?
我看向他,只见此刻他那张不是特别出色的侧脸,因为喝了酒的缘故,面带桃色,薄唇绯红,少了一分白日里的坚毅与冷硬,多了份柔和与媚态,好似暗夜里的修罗,让这张略微平凡的脸,竟也好看的移不开眼。
只可惜,怕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吧,我没有忘记他十天前,擒住我的脖颈几乎快要了我的命,我暗想。
“陪我说说话吧。”他轻轻的开口,拿起手里的酒壶又喝了起来。
虽是这样说,但是却只有兀长兀长的沉默,我不知道说什么,而他自己也一直没开口说话,只不断往嘴里倒着酒,估计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船,还在盛着月光的海水中缓缓行驶,昏黄的灯,烟波的海面上一片静寂。在我们的脚下,波浪轻轻吻着船板,像朦胧欲睡似的。在平静的深黯的海面上,月光辟开了一款狭长的明亮的云汀,闪闪地颤动着,银鳞一般浪滚动着,轻轻发出声声呼唤,呼唤中几分哀愁,几分苍凉。
我看到了他的双眸,抑抑的郁郁的闪烁着,在诉说着什么,低语着什么。他深深的沉默着,生活曾经的无奈。他悠悠的长吁,命运曾经的钦定。
感觉他今夜里很有些不同,像一头悲伤的小兽,可能是有点喝醉了,不然他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流露出这样的悲伤?
而我自己也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去安慰他,因为我自己的心本也已千疮百孔,哪还能温暖得了别人?遂只好继续增长这有些尴尬的沉默。
就在我忍耐着,想要捂住肚子装作海风吹多了需要上茅厕,用来打破这一局面时,他突然缓缓开口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实,今天是我的生辰。”
“……”关我鸟事?
“我自十三起便投身军队,你知道吗?就像你这般大时。”他轻轻睨了我一眼。
“……”想说,其实我已经十四了。。
“这么多年,军队里每每有人过生辰,我总可以看到有亲人前来看望,或者也会有书信过来。”
“每次看到,我总是忍不住有些……因为每次看到,我就要忍不住问:为什么我的生辰,却什么……都没有呢?”他喃喃自语,眼角一片落寞,那双墨翠般极其漂亮的双眸,此刻也黯然的好像繁星陨落的夜空,失去了神彩。
“什么都没有呢……”他垂首向着地面,斜睨着的眼有些无神,将那丝落寞,和着酒,又大口大口地吞进了肚里,只是,那酒定也如那人的心境一样苦,因为,心苦,酒亦苦。
我静静的听他说着,虽然奇怪他会对我说这些,但也竟然莫名的感同身受,看向他的眼里不自觉得带着怜惜。
其实倒不是我同情心泛滥,而是他也算不上多坏的人,让我讨厌不起来,那天虽然对我是恶劣了一点,但是后来想想,戒备森严的军舰,我的平白突然出现,该是多么可疑,他有些防备固然是不错的,既然救了我,怎么可能会真的下杀手,只是可能因为什么地方让他起了疑,故而想要试探我一番,谁知道我的挣扎似乎惹闹了他,毕竟我居然差点就把人家小弟弟给踢坏了,遂想要教训我一下也无可厚非,罪过罪过。
“这么多年,我从来都选择忘记这一天,让我在忙碌中度过,累得什么也不想,一沾上床就睡着了。”他缓缓闭上眼,让人看不出神色,只那微皱的眉头,似乎稍能窥见那丝内心压抑着的孤寂。
“渐渐地,我自己骗过了我自己,我自己都以为我已经足够强大到释然了。”
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却是有着和我一样的孤独,心灵上不由得生出一些惺惺相惜的感觉。我不禁想,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我们能很小就相遇,我们或许可以凑在一起,温暖彼此,不就都不孤独了吗?
后来很久很久以后,才听他说,他征战沙场无数年,满手鲜血,一身杀戮,有人对他敬,有人对他畏,有人对他爱,也有人对他恨。但是,却还从来都是没有一个人对他露出过这种眼神。
然而,这都是后话,如果我早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情,我今日便是寒了心,也要冷情冷面对他才好,之后,便不会牵扯出那么多爱恨情仇来,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