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逝去:
就着黄昏,她阖着眼倚在门上,任由落日的余晖将她铺满。
许久,当再也感受不到余光的暖意时,她才徐徐睁开了眼,将视线落在了院子里的大桂树上。
不再似少女般的纯真,此时的她早已是银发没地,曾经娇美的脸庞也已经布满皱纹。那一双眸子里原先的懵懂被时光换成了暗淡。
今日,又是一次上元佳节。
门外是一个被喜悦渲染的世界,而门内的她独守着一株桂树。
六十三年前的今天,她十五岁,就在这颗桂树下,她遇见了他。
一袭月牙白衫,手挚一柄墨扇,嘴角上扬起一个好看的角度,带着那满眸的温润,就那一眼便是让她彻底沦陷。
手摸着桂树的树干,她静静地回想当年上元节的情景。
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彼时那心动的感觉。
那个时候懵懂如她,还以为自己要死了,殊不知是中了一种叫上官韫的魔咒。
也不知到底是哪里来的那般勇气,竟是贸然走到他跟前问道:“公子,你一个人吗?”
他有些错愕,大抵是没有想到会有这般胆大的姑娘吧,但也只有一瞬,便是恢复了原先的温润,“嗯,一个人。小姐可是愿意陪我?”
她想,她这一辈子都会记得他抬眼望向她的模样,那般的温暖和宠爱,好像她是他放在心间上的女子。他的声音真好听,她从来没听过比他更好听的声音了。
但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便又是瞬间害起了羞,她猜她一定闹了一个大红脸了吧。
“嗯。”她听到自己这样答复他。
于是,她和他一起度过了上元节的夜。
从街头一直走到街尾,好像一同走过了漫长的一生一般。
后来,他们成了很好很好的知己,但,却也只是朋友罢了。
她天真地以为,他也是喜欢她的。却生生忽略了,其实,他对每一个人都是那般好。可他就是那么好啊,好到让她自作多情,不顾一切地沉沦。
酒楼里,他一杯一杯地喝着酒。第一次,她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忧愁,“我,好像喜欢上一个女子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却还是让她的心中一跳,快要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她努力地稳住自己的情绪,平静地开口问道:“她,是什么样的女子啊?竟让你这般心悦?”
听到她询问他心中的姑娘,他的眼眸越发地温润,转头看向窗外的风景,温和地回道,“她很好。”
许是他太专注地想着心中的女子,没有注意到身旁她越发僵硬的身子。
那个人不是她,因为她就在身旁,一直都在,所以他不需要回忆。
他还在说,但不自觉间已是染了淡淡的愁苦,原本温润的黑眸带了一丝哀伤,“可是,她有喜欢的人了,下个月便是要成亲了。”
她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陪他一同饮酒,没有说什么话,只有她自己知道,那般平静的面容下,那颗心早已是遍体鳞伤。
但她安慰自己,就算他有喜欢的人了也没关系,他心底的那个姑娘马上就要成亲了,自己只要一直陪在他身边就一定还有机会。
一辈子那般长,总有一天他会看到她的,会的,会有那么一天的。
可惜,她又一次错了,且错的离谱。
她拥着这样的想法过了一辈子,到最后,他死的那一刻,他也没有爱上她。
呵呵,她忘了,他比她更有恒心,她能坚持的他当然也能坚持,且更为坚持。
他一生未娶,半年前离世。
她终身未嫁,独活于世间。
她是那么的爱他,当年不顾父亲的斥骂和母亲的苦求,硬是要跟着一个心中无她的男人。可是,那又如何,还不是徒徒耗了自己的一生。
看着面前这颗被她私自从姻缘庙移来的桂树,即使百般呵护,还是黄了叶子,活不久了。
她,有些后悔了。
或许她不该爱上这样的一个男人。如果,还能重来一次的话,她一定离他远远的,那样,她的一生是不是就会好过一点了呢?
安静地倚在桂树下,她沉沉地睡去……
二。醒来:
她知道自己已经沉睡很久很久了,却并不想醒来,不过奈不住身旁之人从未停歇的呼喊。
眼睛微微的动了一下,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被阳光所照耀的第一瞬间使她很快又闭上了眼,每一个重归光明的人,都需要适应。
她张口想要说话,但还不等她说些什么,耳畔便响起一道欢呼的叫声,“啊,小姐醒了,小姐终于醒了。”随后这聒噪的声音便渐渐消失在身旁,想来是那人走出了房门去报信了。
她挪挪身子,发现脑袋还是有点儿痛痛的感觉,不过并没有什么大概,这点痛还算不了什么,只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终于,在适应了环境之后,她再次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发现入眼的一切是那般的陌生却又熟悉,这是她的闺房。
恍惚了很久,夙雪还是没能反应过来,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怎么会回到过去?
“雪儿,好孩子,你终于醒来了,醒来就好,醒来就好。”一个着装端庄的美丽少妇从门外走来,见到苏醒的夙雪,顿时喜极而泣。
“娘?”夙雪小心翼翼地唤出声,她不敢相信,她竟然还能看到已经离世多年的母亲。
“娘!”夙雪投进妇人的怀抱,紧紧拥着妇人,“娘,雪儿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