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生下了怪物,所以,他和母妃,都是怪物。
仿佛信念幻灭,他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存在的意义,甚至觉得是自己的存在给顾柔嘉带来了痛苦。
他素来是那样自信且冷淡的模样,但顾柔嘉知道,宸妃是沈澈心中最软的地方。正因如此,宸妃当年生下一个“怪物”,被指认为妖星,无疑是重创沈澈,让他如摧枯拉朽一般败了下去。
“我怎会怕你是怪物?”顾柔嘉笑了,小手捧住他的脸,沈澈抚上她的手,他的手好凉,好像没有半点温度。顾柔嘉笑得坦然,“我是你的妻子,你要是怪物,我陪你当怪物,咱们还要生好多小怪物。”
尚且苦中作乐,沈澈笑了笑,将她抱在怀里:“嘉嘉,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何尝愿意相信母妃是怪物?只是……”
“沈澈,如果连我们都不相信母妃,那还有谁会相信母妃呢?”顾柔嘉知道此事对他来说意义非同寻常,因而他会因关心则乱到失去正常的判断力也是情有可原。她只伏在沈澈怀里,低声道,“我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也不像姐姐那样可以独当一面,所以你一直将我保护得很好,从来不让我接触到这些。哪怕这一次……你心里难受,却因为不愿我一起难受,所以一句也没有说过,可是你忘了我是你的妻子,我本就该陪你一起熬下去。我还记得你跟我说过,母妃连死的时候,都还笑着冲你摇头,让你不要记恨先帝。”
顾柔嘉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打在沈澈心上,他仿佛回到五岁那年,母妃被督太监活活勒死,还只是看着自己,笑着,静静地摇头。
其实沈澈知道,母妃为了父皇,是愿意死的。
想到这些,沈澈一时心酸,将顾柔嘉抱得更紧:“是,当时我恨极了父皇,只想着他为何不与母妃一起死了。后来渐渐大了,好些事也不在意了。”他说着,将顾柔嘉抱得更紧,“我本以为,一辈子也就如此一个人了。不过,我有了嘉嘉,何其有幸。”
“我遇到你,才是何其有幸。”想到前世和郑轶的纠葛,顾柔嘉早已无悲无喜,但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对比,才让她愈发珍惜和沈澈在一起的时光,觉得极为幸福。
谁要是想毁掉这份幸福,她绝不与此人善罢甘休。
她仰着脸儿去看沈澈,他只露出半张脸来,若非脸色病态,他应当是让京中女子趋之若鹜的美男子。朝他怀中钻了钻,顾柔嘉声音轻轻的:“沈澈……”
沈澈也不应,眸子里又一次出现了素日里的从容淡漠,让顾柔嘉惊喜万分:“咱们一起查,哪怕母妃当真是妖,我这儿子该如何就如何,绝不逃避自己的责任。倘若母妃是给人陷害,那么……”他乌泱泱的眸子里狠戾大作,脸色也凛冽起来,“我定要幕后元凶碎尸万段!”
从小山谷中出来,夫妻二人皆是神色清明,既下了决心,也就再不为流言困扰。及至回了九王府,旺儿忙迎了出来,笑道:“殿下和王妃回来就好,方才王妃才去,荣安郡主就来了,现下还在东花厅中等候呢。”
那日得知了安定长主逼死了宸妃,沈澈与老太太就几乎撕破脸,但后来陆剑锋待他如常,犹似不知此事,加之现在流言纷纷,往日有几分交情的皆是避之不及,唯恐惹上妖星,沈清怀着身孕却还来九王府,可见并不相信此事。沈澈目光一黯,想到老太太的照拂,但现下却因为母妃之事撕破脸,心中顿时发苦,双目紧阖,颇有几分伤感。顾柔嘉牵了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再在意此事,一路往东花厅去了。
沈清的肚子已经隆了起来,好像揣了个小枕头,看得顾柔嘉好生眼馋。她只是笑:“我方才来就听说哥哥嫂子才出去,本想着这回可是扑了空,好在两位回来,我也不算是白跑了一趟。”又坐在顾柔嘉身边,“往日我只当皇嫂温和可亲,却也从不想她竟是如此阴鸷,又听说嫂子进宫去给她请安了,可有被为难?”
“一个个都说我被为难,我看来那样的好欺负?”顾柔嘉笑道,目光不自觉看她的肚子,恨不能自己也马上揣上这小枕头,只是转念,要是自己现下怀孕,自然不能操劳,保不齐皇后要使计害孩子,却也不得不小心。不知她心中所想,沈清只是笑:“嫂子性情纯粹,我也是怕嫂子吃了亏。”她说着,又顿了顿,“九哥与嫂子也别怪我多嘴饶舌,这流言之事,二位想要如何解决?”
顾柔嘉回头望了沈澈一眼,当年宸妃之事牵连甚广,多少人都因此而死,知情人更是讳莫如深。何况皇后既然敢搬出当年之事,就有自信凭借此事压死沈澈。是以着手调查之事务必小心谨慎,绝不能叫皇后知道。
只是眼前的沈清并非是外人,和沈澈交换了一个眼神,顾柔嘉才道:“我与沈澈想查清母妃当年的真相。”
“我来的目的也正是想说这个呢。”沈清没有半点讶异,就像事先已经想好了说辞,笑道,“唯有将宸妃娘娘当年的事查清了,只消得宸妃娘娘是清白的,那么如今的流言也就是莫须有了。”她歇了歇,又问,“那九哥和嫂子,可想好从哪里下手了?”
东花厅中顿时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