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之后,安定长主才如同回神一般,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来,冷笑道:“这流言好生厉害,甫一出现就能这般沸反盈天,几日之后,只怕就是众口铄金,想争辩也辩不清楚了。”

顾柔嘉气苦道:“人云亦云,难道他们连一点儿分辨之力也没有?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既是如此,要脑袋做什么,不如只当应声虫就行了。”

安定长主摇头道:“话虽不错,但三人成虎,何况接连暴雨冰雹,重伤京城民生,哪怕小九以九王府之资力挽狂澜,解了燃眉之急,但这些百姓心中仍对此事心有余悸。这流言若是越演越烈,现下是来叩谢小九活命之恩,过几日,那可就是讨伐了。”她冷笑道:“生活在底层的百姓从不想许多,谁对他们好,他们就信谁、感激谁。俗语道升米恩斗米仇,不管如今小九做得多好,要是流言成真,他们就会全然忘了是谁为他们收拾烂摊子的,只会认定祸事因你而起,你来收尾也是天经地义的。底层百姓因见识、学识之故,对于流言毫无辨识之力,人云亦云,何况已经涉及到了自身利益。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唯独深谙制衡之理,方是为君之道。”

沈澈静默的听着,似是对此有所触动,颔首称是。顾柔嘉一直沉默着,沉思良久,才端详着安定长主:“姑祖母,嘉嘉有个不情之请。当年母妃之事,到底是怎么了,才会让所有知情人如此讳莫如深?”

她甫一说出这话,还是有些底气不足的。她不能笃定老太太是否当真会将事实告知,但她知道,若是当年的真相不能大白,下一次或许还会搬出这样的流言来中伤沈澈,与母亲阴阳相隔已然是沈澈心中的一根刺,每一次关于母亲的流言就是将这根刺往他心中扎得更深。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将这根刺拔出来,长痛不如短痛,哪怕得知了真相之后痛彻心扉,也好过如今这样。

她甚是坚定,迎上安定长主渐渐阴沉的脸色,又一次重复道:“请姑祖母告知。”

死寂在东花厅中蔓延,飒敏只抚了抚老太太的心口,低笑道:“方才我令人做了冰糖燕窝,现下去端,带来正好能吃了。”她笑着出去,将门带上了,厅中只剩了三人,沈澈薄唇抿得生紧,望着安定长主,深吸了口气,唇齿间呼出的气息凉凉的:“小九也很想知道,当年先帝与母妃恩爱无双,何以先帝骤然翻脸赐死母妃。”他说着,嗓音中漫上了几分战栗,脸色绷得愈发紧了,“好歹,我总要知道母妃是为何而死。”

“老婆子早知道,你定然会问出来的。”安定长主望着他,神情肃穆,如秋风萧瑟,透着说不出的沧桑,“老婆子早看出你对宸妃之死耿耿于怀,现下连父皇也不肯再叫,可见的确是无法释怀。”

“小九很想不恨,也尽力去做到不恨他。”沈澈语调如常,只是周身清冷肃杀之意越发重了,“我记得他最疼我,他会给我讲故事,会牵着我在御花园散步,可我也不会忘记,母妃是在我眼前被人勒死的。”他忽的一笑,似嘲非嘲,“往日还说给我添个弟弟,转眼,他就令人绞死了还有身孕的母妃。”

知道他心中难受,顾柔嘉只抱着他,想要分担他的苦。沈澈脸色如常,乌泱泱的眸子里一片冷冽,看着老太太,拳头握得好紧。

抬眼,坦然的对上他的眸子,安定长主一派淡然,直直的看着沈澈,似是惋惜:“小九,你记错了,你母妃当年,并不是怀着身孕被赐死的。”随着她的话,她徐徐起身,本就不高的身子因为上了年岁,变得愈发小巧,饶是这样,她却比普通高大的男子更为逼人,让人不敢逼视,她一步步走向沈澈,一直站在了沈澈跟前,她抬头,看着沈澈:“小九,你母妃当时已经生下了一个孩子,正是因为这个孩子,才有了赐死之事。”

“为什么!”沈澈脸上肌肉不自然的抖动着,他猛的吼了出来,好似受伤的小兽哀嚎,“多年陪伴,即便是养条狗也该有感情了,何况为他生儿育女,更深受他宠爱,他怎能翻脸就将母妃给赐死了!”

他额上青筋都鼓了出来,那样的恼怒,脸上青红交加,好似下一刻,他就要控制不住怒意。顾柔嘉忙拉住他,唯恐他盛怒之下失控伤了老太太。狠狠地喘着气,沈澈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喉结滚动着,好容易才压住怒意。他素来是冷静到了极点,几时有这样失态的场面?顾柔嘉更觉心疼,只抱着他的手臂:“沈澈……”

“我没事。”沈澈语调艰涩,将她搂在怀里,“嘉嘉别担心,我很好。”

由着他抱在怀里,顾柔嘉不说话,只得以这样的方式安抚他。哪怕是前世,她也不曾经历过母亲死在眼前的痛,何况凶手是自己的父亲!

安定长主双目紧阖,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沈澈抱着顾柔嘉,看向了老太太:“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九,你可知道,如今这流言,并非空口胡言。”安定长主低声说道,睁眼,目光已然是一派清明,全是不容抗拒的威压,“你母妃当年,生下的孩子,是个妖邪!”

“那孩子才出生,本该是个可爱的孩子,面容却如同老妪般苍老清癯,他口中长满了利齿,他的双腿紧紧的连在一起,如同鱼鳍,连男女都辨不出,只知道如同鬼魅一样。你可知道,你父皇欣喜若狂的抱着新出生的孩子,听得他的啼哭,映入眼帘的却是这样可怖的样子,若换了你,你会作何感想?!”

安定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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