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亭亭玉立
“并蒂兄弟倒是算不上,只不过当年受过一饭之恩,一箪之情。”
夏何愈发愤怒进而大笑道:“原来我夏家上下数百号人口却不过堪堪算得上是一饭恩一箪情。”
“我的确欠了大荒皇帝一饭之恩,只是这一饭之恩却不是我替他杀人,而是我要杀人,他要救人。一饭救一人,一箪赎一人。”
“他在你家梅树前救下你的母亲,你的妹妹千里奔袭来到这大殷,这才是饭恩箪情。”
夏何默然,神情收敛了些怒色,只有翻动不止的破旧书页表明乐天青年心头的雾霭浓郁不肯散去。
书卷云不舒,青衣道人似乎丝毫不在意自己这番话在青年心头蒙上的那层雾霭,也丝毫不顾青年拿起又放下的拳头,青衫随风鼓动,愈是仙风道骨。
道人半是回应青年的质问半是回忆过往,思绪牵扯回到了最开始的气运之上。
“天下气运万物分而食之,人独因万物之长,故占天下气运十之八九,世人皆可分的一碗羹,故人人皆有生老病死,皆有悲欢离合,却世人手中碗却有大有小,大的可装得海碗肉羹,小的却也就尝得了苦涩咸淡,故此才分得贫富贵贱,故才有所谓天人之隔,所谓神仙一流也不过是比得世人多装了分气运食之。”
“运之一事尤像碧叶莲池,夏风轻抚,雨露亲近,各有各的姿色,偶有几株生的亭亭伫立莲叶群中,倒也算得数得fēng_liú,却仍是长在淤泥中,不惹尘埃却深陷泥泞,用那位与你同姓的将军的话来说就是万水千山竞得万千fēng_liú,只是可惜……”
青衣道人把后面的惋惜藏在青衫青莲间,不言语却又跃于眉宇间,青衣道人对于那个夏姓将军终究不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那份不可为外人道的同情与怜悯终究还是得藏在青衫之下雪山深处。
“他曾经到过山门外,与你和你父亲隔着皇宫望雪山不同,他是走到了山门之外,站在山脚看荒原上人人知晓却无人见识过的山门外,我同他一起,见到了上一代山里的道人。”
“那道人从山门后款款而来,一身褐衣犹记得身后跟着无数雪蝉,那一身褐衣的道人立在雪中望着不再是大殷将军的将军同样说了许多的话。”
“其中一番话恰是解释了将军为何叛于落雁崖上,将军听后摆手道不值一提,两人又言山里的深潭中心生的一株雪莲,雪莲独立风雪中,独秀一支,风姿绰约,而深潭之中不生其他生灵,便是深潭外的竹林寒松却也是绕开这独秀之地。”
“道人说这是世人眼中的仙灵之地,却是山里道人眼中的死地。所谓独秀终是落在独字之上,独且孤,世人皆醉我独醒,也可算作世人独死我独生,世间气运不过那些,你一人捞走大半,夺了数城之人甚至一国之人的气运,你独生,则众生皆死。”
“不再是将军的将军自然是不信山里人的话,自顾自地踏进山里,找到那株独秀的雪莲,却独自一人死在雪莲边的死地,我信了那道人的话,也看到了死在雪莲边上仍是不知此生归往何处的将军,从此入了山门,做了道士。”
“劳什子胡话,要是看不过便是看不过,要打要杀出手便是,偏要编出个鬼模鬼样的故事来哄世人,那荒原上的战士男人们也信奉的真理却也只是被你们解释成劳什子气运一说。那说来百年前的将军死于气运太盛,那如今权势滔天的两国君主,大殷的宝儿楼,还有你世外山上的臭道士,江湖的那些个英雄豪杰,还有荒原上的几个混出头来的草原诸侯不也个个都占了天下的大半运势,你山里人难道一个个打杀了不成,即便是你乐意,却又哪来的实力和气魄与他们去争论这些个独秀不独秀,气运不气运的?”夏何听过青衣道人的解释反而愈发愤怒,他万万不曾想到自己一家不是死于君臣猜忌却是什么不着边际的气运气数。
似是被青年戳中了痛处,青衣道人不再言语,却也不曾流露出低落的神情,一袭青衣愈发更是淡然,夏何身边的破书被闲风吹得飘零,青衣却依旧好似西子湖里不争不抢的青莲,青年身上浓郁得化不开的黑云也不曾在青莲青衣上染上淤泥。
夏何毫无征兆地出手,出手如雷霆,气势汹汹要将青衣染血,兽皮少年不曾放松过一刻,心思一直停在青年身上,即便是青衣道人讲起从未给人说道过的过去的时候,他也不过在听到西子湖里的莲子池时贪了半晌念想,所以当夏何书页翻动,浓厚黑云笼罩的拳头赫然砸出时,兽皮少年的竹剑也悄然送出。
一砸,一送。
转瞬之间便是竹剑截天雷,拳砸山一座。
之前夏何不曾理会跟在青衣道人身边年纪看着没多大的少年,一方面是因为瞧他年纪轻,想来也修为不过尔尔,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自己不曾入书而居之前除了那个沉默如石头的少年之外,没人能触到甚至看见他,同样自己也杀不到别人,所以才会有入主一卷破书,杀人书卷的夏何。
夏何不知道误打误撞之中却也恰好走上鬼修的登门入室之道,可现在看来,却也不全是好事,兽皮少年送来的一剑那般凛冽,更有几分杀意。
夏何目光终于正眼看向兽皮少年,准确地说是兽皮少年手中的剑。
剑朴实无奇,只是剑柄处有些破损,形状与其说是像剑倒不如说更像是一柄破伞,剑刃之上还有斑斑血迹。
好一把杀人竹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