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独自一人站在狭小的卧室里那扇破旧的小窗前,静静地望着窗外黑暗的天空。表情平和肃穆,可心却高高地悬起。我竖着耳朵努力偷听从房门外传来的那些暴怒的声音,像只受惊的兔子,肌肉开始神经性地痉挛。
“咣——”有扇门被踹开,“咚咚咚——”桌椅板凳被撞翻,“噼里啪啦——”玻璃器皿摔在地上全碎,夹杂一阵声嘶力竭的吼叫后,“嘭——”一声巨响,父亲摔门而去,“呜——”,一片抽泣,母亲痛哭流涕。
终于结束了!
我深深地舒了口气,旋即如释重负地闭上眼睛。对于这种矛盾家庭中比吃饭还正常的争吵,我早该习以为常。无非就是与人合伙开饭店的父亲经常以饭店生意不好、钱总被合伙人拿去融资为由,常年手头拮据,使家里不是被房东催租就是交不起我上学的费用,因而家庭主妇做了十几年的母亲总怀疑父亲在外面有外遇,钱都给别的女人花了。这种争吵不知从哪年开始,但我却觉得从来就没有断过。每次的结局也都是陈词滥调的争吵后,父亲摔门而去,母亲哭天喊地。
我的家庭是暴躁动荡的,一直如此。
听说母亲从前是美术学院的学生,算是高材生,父亲则是个穷小子,两人很不相配,因此家里并不赞同这桩婚事。可爱高于一切,也因此他们选择了私奔这条路,从几百公里外来到这座新城市里,开始了新的生活。初始时当然甜蜜,经过两人的共同奋斗,他们也算小有成就,在大型服装市场里拥有属于自己的摊位,也有了自己的小家,生活日渐红火。后来儿子出生需要人照顾,苏太太是个信奉“男主外女主内”的女人,也就应丈夫的要求回家做起了全职太太。然而“灾祸”因此开始,“战火”连年不断。从我记事起父亲就很少回家,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对父亲最深的记忆,也只有大醉后回家趴在洗手间里呕吐的背影、争吵时暴怒的语调以及扇在母亲脸上的巴掌。
也因此,在这样动荡的家庭里我的性格逐渐变得敏感内敛。从幼时起我就知道父亲不喜欢我,虽然他没说什么,可他对我的不理不睬使我深深地觉得他其实不想要个孩子,不管男女,不,他是不想让母亲为他生孩子。不过我那时就只知道父亲不喜欢我。
在我十岁那年,父亲终于为他的花天酒地与在外装阔付出代价,生意全赔进去,还被人追债,母亲只好卖掉家中的房子以防止他因为诈欺被债主告上法庭。从此我们从有壳蜗牛变成一团蜗牛肉。父亲用还债剩下的钱与人合伙投资一家酒楼,母亲依旧是向丈夫手背朝下要钱的家庭主妇。我相信开始时父亲是感激母亲的,可时间会冲刷掉一切。从四年前起他就不再往家里交钱,每每都需要母亲费尽唇舌讨才会讨到那么一两张钞票,甚至很多时候连孩子上学的杂费都要经过好久的催要才能拿到。
母亲预感到他在外面有女人,我也能感觉到。
可母亲无能为力,常年的主妇生活已经让深出简居的她对外界产生恐惧,而这惧怕太严重,导致她宁可安于现状受折磨,也没有下决心走出去的勇气。被供养太久,即使丈夫说地球是方的她也会相信,因为她已经失去了自我探索社会的毅力。
自由恋爱又怎样?对他有恩又怎样?总会时过境迁。
我觉得胸口窒息,我听到母亲还在哭,可我并不想去安慰她。根据多年经验,我知道母亲需要的只是冷静,过一阵她自己就好了。更何况孩子多管闲事的安慰也许会对母亲造成负担,会让她以为做母亲的人在孩子面前丢了脸。
许久以后,那边的哭声终于随着时钟的滴答声渐渐减弱,我屏住呼吸悄悄听着,直到那声音完全消失,我的精神才稍稍放松一些。刚刚的争吵震颤了我脆弱的神经,使我的心到现在还狂跳不已。窗外盛夏的空气连在夜晚也是炎热的,一阵阵燥热透过玻璃悄悄飘进来,使天边那一弯明亮的银月也在此时变得不再清冷。
有时我会为现在的生活感到一阵绝望,这是一种身体与心理的双重折磨,我既没有钱维持正常生活,也无法用轻松的心情去应对每一天,我叹了口气。不知不觉,叹息已成为我生活的一种习惯,叹息地面对生活,叹息地面对如今的自己。
可生活还要继续,我必须要坚强起来,如果不坚强,我就无法勇往直前,如果我因为我纷乱的家庭生活而变得颓废,那么一切就都完了,我的未来也会变得茫然凌乱。我自己知道这一点,因此我要强迫自己乐观起来,虽然成效不大,但我至少有生活下去的勇气。在我的心底还存在着对我的未来的一种希望,我要努力读书,因为在我这样的家庭里,读书是唯一的出路。我要考上好高中,考上好大学,也许将来还可以去出国留学,那样我的生活才会从此改变,我才不会变成我母亲那样。我认为这种念头在这样动荡的家庭里是极为难得的,我没有消沉下去,反而努力地想要去生活,说实在的,我很佩服自己。
唇角在不知不觉间上扬了一下,收神看一眼书桌上的闹钟。午夜十二点,已经很晚了。刚刚父母的争吵让我紧张到全身的肌肉都在酸痛着,我的耳朵也已因为要拉长去听那冗长的争吵而变得有些幻听,总感觉父亲没出去,他们还在吵一样。
我觉得自己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尽快忘掉这些,毕竟明天还有一场重要的模拟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