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要下雨了,天气变得闷热,没有一丝风。
小花园里的蝉声一阵紧似一阵的往耳朵里钻,扰得人心烦意乱。
“六娘子她还在睡?”
在衙门外旁观了全程的秦嬷嬷心满意足的归来,掩上房门,小声的问了一句。
“没醒,睡得可好了。”
张嬷嬷同样小声的答了句,然后兴奋的搓着手,问道:“案子是怎么判的?那个老女人死了没有?”
“我跟你说啊,她吊着一口气,没死绝。但她被判了凌迟,到时候千刀万剐,死无全尸!嘿嘿,这才叫痛快!”
秦嬷嬷得意洋洋的一笑,“那些色胆包天的臭男人也没有好果子吃,寻衅闹事,得在牢里蹲几天才能出来。至于做惯了缩头乌龟的掌柜,他想要的赔偿怕是彻底打水漂了,你没瞧见他那样儿,捂着心口,嘴角直抽抽,就跟犯了心疾似的,哈哈!”
“谁让他们不长眼,开罪了咱们法力无边的六娘子!活该!”
“咱们的六娘子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嗯,咱们今后要尽心尽力的侍奉她,不能有一丝怠慢。”
“那是当然!”
外间的说话声没有传进内室。
裴舒躺在纱帐里,紧紧的闭着眼睛,睡得很沉,连翻身的动作都不曾有。
但她睡得并不好。
因为,她做了一个不怎么愉快的梦。
“阿爷,你陪我玩一会儿可好?”
梦里的她个子矮矮的,正可怜巴巴的踮起脚,小短手竭力伸长,想去够阿爷的胳膊。
“走开走开!”
阿爷从半人高的账册堆里探出头来,很不耐烦的取出一块碎银子,递给她,“莫要来烦我!”
“我不是来找阿爷要钱的。”
她声音发颤,倍感委屈的望着他,眼泪将落未落,却仍是克制着没有哭出来。
“我让你出去,你聋了吗?”
他却直接将银子扔在了她的脑袋上,砸得她脑门生疼。
“小六知错,下次再也不会来叨扰阿爷了。”
如果是现在的她,一定会冷笑着把它扔回去,砸他个满头包,可当时的她哪有这个能耐,只得揉着脑门,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委委屈屈的走了。
“六妹妹,我想喝一壶冰酪浆!”
“我想称两斤鸡子奶糕!”
“好姐姐,我要一个糖人儿!”
“那边的纸鸢好大,买两个吧!”
她也没胆子把银子随意花掉了,便小心翼翼的揣在衣兜里,准备等阿爷消气了就还给他。但她的堂兄堂妹们不是省油的灯,将银子诓去,用得一干二净。
她隐隐有些不安。
“小骚蹄子,你是不是偷了老娘的钱?”
果然,没过上多久,祖母就从铺子的另一头风风火火的冲过来,揪住她的领子,吼道:“不要脸的东西,今天偷钱,明天是不是就要偷人了?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赔钱货,你怎么不去卖啊?”
“是小六拿的!我看见了!”
“她溜进祖母的屋子,从梳妆盒的夹层里把银子拿出来了!”
“她怕我们说出去,就请我们吃吃喝喝了一顿。”
“对!就是这样!”
不等她做出解释,几个堂兄妹就急急的跳出来给她定罪。
“小贱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祖母的指甲很长,很尖,轻而易举就挠花了她的脸,留下了一道道深深浅浅的印子。
疼。
火辣辣的疼。
她觉得很难受。
但更难受的是被人污蔑,被人泼脏水。
“说,你为什么偷东西?”
“是不是要拿去补贴外面的野汉子?”
“你才多大的人,就开始发春了?”
“老娘一生清清白白的,怎么就出了你个没脸没皮的孙女儿?”
“一定是你阿娘那骚x坏了家里的根儿!”
她被骂懵了。
除了哭,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她亦是不知道野汉子是何意,偷人又作何解。
更不知道自己的堂兄妹们为何会笑得那样开心,那样幸灾乐祸。
然后阿爷来了。
她泪眼汪汪的抬起头,盼着阿爷能替她洗刷冤屈,找堂兄妹们辨个是非曲直。
“你就不能安分点儿?一天到晚尽给我惹事!烦不烦?”
但他没有。
他甚至没有去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便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她。
“阿爷,他们说我……”
“说你怎么了?他们是长,你是幼,说你两句都不行么?”
“可他们说我偷祖母的钱。”
“我都给了你零用了,你居然贪心不足,又跑去偷祖母的?”
“不是,我没有……”
“你还狡辩?不成器的东西!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为着区区一块碎银子,她便被最亲的人连番辱骂,自尊和颜面全无。
还好,那只是梦。
还好,一切早已经过去了。
裴舒缓缓的睁开眼,下意识的探出手来,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去触摸藏在内兜里的硌人的金叶子。
有它们在,她就能得到莫大的慰藉。
片刻后,她突然勾起唇角,笑了。
“裴舒。”
她默念着自己的姓名,面露讥讽。
其实,她本不姓裴。
没有人能想到,她阿爷是由清清白白的祖母和西眷裴氏的某个小官儿偷人所出的,并非祖父的骨血。
也没有人能想到,那个小官儿的长子会因病暴毙,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