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善宝辰时当值,寅时便起了床,将刘全留下处理善后,将青葱马留给了他,自己带着福宝坐马车回城。入宫之前,得先回家换衣服,换好衣服还得折返回来,又没了坐骑,所以,等他赶到西安门的时候,距离当值,已经不足半个时辰——幸好没耽误了!
他暗自庆幸,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扔给车夫十个大子儿,转身便看福康安正在城门楼子下等着自己——除了第一次入宫当差那天是福康安从善宝家接了他外,以后每日入宫,福康安都会在这里等着,他家可是在镶黄旗,与善宝居住的驴肉胡同一个西南一个东北,大调角——心里要说不感动,还真是矫情了。
“今儿个怎么这么晚了?”福康安抱怨道。任谁大冷天的站在门洞子里喝半天冷风也得闹气,偏今儿个阴着天,白毛风吹到人身上跟刀子仿佛,福康安的眉毛上都是一层白霜。
善宝心一软,不回福康安的话,反倒埋怨:“守门的士兵又不是不认得你,怎么不去里边暖和着,就这么傻老婆等汉子似的站这儿傻等?”
福康安听善宝语带关切,心知苦肉计奏效,满腔的怨愤早就不翼而飞,扑哧一乐,推了善宝一把:“你小子,不让老子占你便宜,反倒占起老子便宜来了!”
善宝一乐,跟着福康安进了西安门,一路往内宫行去。边走边将昨夜的事情说了,末了道:“你人面熟,别人我也不找,就找你了。那八品典仪我还可以放过,那九品把总,我是说什么也得要他的命,哼,敢欺负老子的人,我看他是寿星公吃砒霜,找死!”
善宝即使发怒,也别有一番韵致,福康安侧脸看着,嘻嘻一笑:“哟哟哟,瞧把你能的!”接着一拍胸脯,“放心吧,交给我,妈的敢欺负老子的兄弟,等会儿下了值我就派人去找刘全福,不就一个九品把总嘛,芝麻绿豆都比他大些。你也别生气了,为这种人,再把你气坏了,老子多心……多不值当啊!”
他其实想说“多心疼”的,猛然想起那晚善宝发火,不禁心有余悸,硬生生吞了回去。
乾隆今儿个却没在养心殿,而是在寿康宫老佛爷那里。后世好多描写清朝的影视作品,习惯性的将太后的住所放在慈宁宫,开始的时候善宝也受到了影响,后来查书才知道,原来清朝的太后,自从孝庄(皇太极的妻子,康熙的奶奶)之后,大多都不选择慈宁宫,觉得那里孝庄住的太久,自己福薄,压不住。
不过要真的论到福气,终大清一朝,再也找不出比当今太后老佛爷更有福气的了——高寿,子孝,儿孙满堂,荣华富贵享尽,‘善至于终身’。
不过善宝没福,对这大名鼎鼎的孝圣宪皇后是只闻其名,一直未曾沾些喜气,只能站在寿康宫正殿廊子上喝冷风——门内盈盈笑语不断,想来乾隆的妃子们都来凑趣,顺着不时涌出的暖风中送到善宝的耳朵,听的他直想骂娘。
又不敢跟福康安说话,正在无聊之际,忽见弘昼摇摇晃晃的从寿康门进了院子,抬眼见了自己,原本睡眼惺忪的眼珠子瞬间瞪的老圆,一副想吃了自己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打千儿行礼。
天冷,弘昼穿着件黑毛大氅,冲福康安和善宝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整天介跪来跪去的,你们不烦,老子都嫌烦了!善宝,老子可是又有几天没见你了,你小子不会是躲着我吧?”
又有几天?王爷你算数有毛病吧,前天晚上还一起喝酒呢!善宝心中腹诽,嘴里连道不敢。
说话不方便,弘昼便没多说,将黑毛大氅解下来,顺手丢给善宝:“赏你了,我听福康安说了,你小子不见兔子不撒鹰,出去了莫说老子亏待了你!”
说完也不管福康安和善宝的反应,推门就进了正殿。
寿康宫正殿面阔五间,进深三间,进了门早有宫女瞥见弘昼,行了礼匆忙入内通报,一时便听里边乾隆中气十足的声音:“反正‘荒唐王爷’的名号也顶了多年,索性荒唐到底,讲这些子俗礼?我还以为你早忙的忘记老佛爷了呢!”
语气尖酸刻薄,想来是不满到了极点。
接着便听一个女人的声音:“算了皇帝,你五弟就是这个性子,前几日送来的茯苓糕,哀家很受用呢!”
弘昼这两日忙着那热气球的事,居然忘记了入宫请安,这才惹得乾隆大为光火,还未见面便发作了他一通。他却不以为然,笑眯眯的挑帘进了内殿,先给老佛爷请安,又给乾隆请安,这才冲一众女人挨个点头。
但见暖阁内,已经七十多的老佛爷红光满面的盘膝坐在炕上,几个妃子跪坐在她的身后捏肩捶背。面前一张紫檀木炕桌,两边坐的中年美妇,对面却是乾隆,却是正在玩叶子牌。
乾隆大概手气不好,拿着一副牌皱眉攒目,身后站着的风韵女子拈着兰花手捏着帕子给他出主意。再看老佛爷面前,描着细致清雅兰花纹络的上等薄胎雪瓷盏内,已经堆满了黄灿灿的金豆子。
“行了弘昼,也别站在那儿杵着了,你皇帝哥子今儿个手气不好,输了不少,你给他换换手气,让他也歇歇,见了一早上大人,又陪我玩了这么久的牌,难为他了。”
弘昼一笑,走到乾隆旁边,却听乾隆哼了一声,心说这主儿还真是难伺候,陪着笑脸道:“主子实在是错怪我了,不是我不尊重老佛爷,实在是近日我终于找到了给老佛爷的寿礼,这寿礼不是现成的,得有人盯着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