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盏筹措了下语言,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我倒是有心向公子坦诚,只是公子是江湖中人,此事却牵涉在朝廷之中,若说出来,你我都多有不便。公子且把心搁回肚子里,反正难的关头都过了,公子不带淼淼回京,过段时间我也该去接他。”
“官场中的事?”段凌霄愁眉紧思,随后压低了声音,“我在路上倒是听不少百姓议论,说太子经商三十亿,皇帝有意要罢黜东宫。可是与这些有关?”
离盏犹豫:“多少有些干系吧。”
“怎会……阿离,那是东宫!”
离盏不知如何回应。
良久,段凌霄约莫觉得自己太急,又和缓了语气道:“那阿里是在哪一边?”
“自然是形势好的那边。若公子实在不放心,不妨在药局里住上一段时日,正巧最近路不好走,待晴过一段时日,我这边事情也落毕,公子放放心心的启程可好?”
段凌霄低着头,闷想了会后道,“也好,此事不毕,在下断然不能放心。”略略踌躇,又道:“不过我一男子,突然住进阿离的药局恐不合礼数,我在你药局附近打家客栈就好。”
“那银子我来出。”
“呃……”
“你千里迢迢而来,地主之谊总要让我尽尽。”
段凌霄哪里说得过她,只好应下了。
离盏给他打了间上好的天字房,又目测了他的身量,让巧儿去买了些新衣裳来换洗。
把段凌霄安顿好后,天色就黑了,离盏带着淼淼回了药局。
小猴子回去便把包袱解下来,里面除了面具和走时带着的一些泥人以外,多了许多小孩子的玩物。
七巧盒子,波浪琉璃,竹编蚱蜢,样样都精巧得紧。
他得意洋洋的展示给她看,呵,料想就是他从段凌霄手里骗来的。
还煞有介事的爬上凳子,比划着千山殿有多高,“那么那么高,一眼望去,大雁都在脚下飞过。督教站在云巅像个仙人,风呼呼的吹着他的袍子,好像下一刻就会乘风飞入云里,我站在督教身旁,怕他飞走了,便使劲抓着他的袍子,亦像个仙童!”
“你像个屁!”离盏几乎一口茶要喷出来,咳嗽两声后忍不住道:“哪个仙童像你这般浑圆!即便凌霄公子真的能飞,有你傍在身上,便犹如秤砣压着羽毛,顷刻间就头栽地了!”
他叉腰,“师父有所不知,当时我穿一身小白袍,是纱衣的那种,我数了数,七层呢!门中人见我跟在凌霄公子身后,都以为我是督教门下弟子!”
“反了!”
离盏厉声,泼猴儿便不敢言语,从凳子上慢慢的爬下来躲在巧儿身后。
“才去几日,你便要叛变!你过来!”
“师父……”他扭扭捏捏的拖腿到她面前。
“走了这么多天,你想不想我?”离盏逼问。
他扑进她怀里,小脑袋瓜子往里使劲儿钻,“先前不想,可是有一晚我做梦梦见在背医书,背不出来,心想师父要打我了,吓得醒过来,可督教的房间好大,好空,我揉揉眼坐起来,找不到师父,我便哭了。”
离盏搓搓他的牛角辫,“你吓尿了?”
“不曾尿,虽然书里说,山上多精怪,夜里吃小孩,可师父一直教导徒儿,这世上没有鬼神,行医之人,只信自己,不信其他,我便也不太怕。”
“那你哭什么?”
猴儿眨眨眼,“督教白日里问我,什么时候拜在师父门下,其间可曾离开过师父?我想了想,说‘自有记忆起就拜在了师父门下,一刻都未曾离过’。督教当即皱了眉头,整日不曾露过笑颜。我夜里醒来,便想……师父会不会不要我了?”
离盏抱他愈发紧。
“我不要你?!我养你这些年,你一年比一年能吃,我血本都赔进去了,如何舍得不要你!”
“师父!”
师徒二人正是交心的时候,突然门被人扣响,声音急促,巧儿问是谁,又无人应答。
奇怪了。
巧儿只好去开门,伴随着嘎吱的响声,门打开,外头矗着个蓑衣少年,一身披着雪,神情焦急,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似的,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东宫常来给她传信的那个小太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