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孟元泽擦干脸上泪痕,快步走下城头。在他面前,出现了黑压压的人群。他们大多衣装华美,显得器宇轩昂。然而这等时候,这些人早就没了往日的神气和气派,一个个都目光漂浮不定。
他们有老有少,大多人年龄在三十到四十左右,看见孟元泽下来,人群顿时出现了小小的骚动,就要上前挤。
孟元泽看见这些人,脸色变得更加阴沉,这些人无一例外,已经是被困在略阳城中最后的几十个孟氏族人了。其中相当多的人,还都是自己的长辈,平时见了,还得恭敬的执以晚辈礼。
见到这些人,孟元泽当然知道他们找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也懒得和他们多说什么废话,声音平淡地道:“父亲已经死了,你们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但,父亲临终遗训,孟家之人,此后互相不得相见,永远不许让后世子孙知道孟家往事,更不许轻言复仇!”
话音落下,孟氏众人齐齐一愣,脸上表情各异。但是令孟元泽极度愤怒的是,没有一个人,脸上露出的是悲伤、或者愤怒的神色,反而大多数都是如释重负的表情,就好像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可不是嘛,若是孟子诚还活着,数十年的积威下来,孟家里面有谁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投降之类的话来?现在他死了,不啻于头上一座大山轰然崩塌。至于复仇……开什么玩笑,就是孟子诚的遗嘱是让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复仇,那也是绝对没有人会听的。能保住眼下的荣怀富贵,或者能保住命,那就行了,至于报仇……谁爱去谁去!
孟元泽看着这些人,心中想愤怒却愤怒不起来。这一刻,恐怕也是曾经偌大的孟家,最后一次这么多族人聚集在一起吧?马上就要烟消云散了,何必计较这么多?更何况,从某种程度上说,孟元泽将要做的事情,和眼前这些人,并无本质上的区别。
众人听闻孟元泽的话,先是愣神,然后一个个的谁都不曾搭理他,匆匆转头,向着各自的小院或者孟府走去。不要误会,他们当然不可能是回去准备誓死抵抗的,这是在最后收拾一番随身的财物,然后就准备跑路了。
待到众人都离开视线,孟元泽才重新迈动沉重的步伐,继续向一个方向走去。
曦宁十万大军,此时早就把一座偌大的略阳,围了个水泄不通。略阳七座城门,除了水门还能在晚上偷偷摸摸的通行之外,其他几座城门,根本已经被曦宁军彻底堵死了。再加上,前些日子,申天宁鼓动曦宁商人在略阳大肆收购官粮、私粮等等的绝户计,早就让整个略阳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大恐慌之中。要是时间再拖下去的话,城中出现诸如人吃人之类的事情,恐怕也是丝毫不用惊讶的。
孟元泽一路向着城东的咸霆门而去,路途中,所经过的略阳大道在往日,那可是最为繁华的所在。略阳乃是连接朝廷和西域诸国的枢纽所在,上百年来,无论是中原、还是来自西域五国的行商们,早就习惯了西域——东兴关——略阳——景怀——晋中——中都的路线。往来经过的人流络绎不绝,极其兴盛。
然而,此时景象大为不同。长长的街道两旁,所有的店铺都把大门关的紧紧的,宽阔的大道上,往日能见的摩肩擦踵的景象一去不复返,干净到似乎连地上有几只蚂蚁爬过都能数的清清楚楚。偶尔经过的几个人,虽然体型上还看不出有什么太多变化,但是若是深究的话,就会发现,这些人,已经失去了他们的魂魄。
所有的这些,孟元泽都尽收眼底,心中不禁苦笑更浓。若是这些人知道自己父亲去世、以及自己身份的话,恐怕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五花大绑起来,然后开门把自己交给对面的曦宁大军吧?
带着这般那般的复杂念头,孟元泽不禁加快脚步,向着自己的目的地前去,时间已经不多了……
……
城对面,与略阳虽然仍然高大,但是显得有气无力、暮气沉沉的宽厚城墙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的是一座又一座,仿佛看不到尽头的营帐。
就是这些营帐当中的人,造成了略阳如今惨淡的局面。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的末尾,军中的士卒们大多都刚刚吃完,正在进行下午攻城前最后的准备。从他们表情来看,丝毫看不出他们即将要去参加可能丢掉性命的战斗,反倒更像是去参加一次旅游似的。不过以当下曦宁方面占有的压倒性优势来看,这种认知似乎并不是错误的。
“我是实在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明明前天就可以冲进城了,怎么到现在了还在这拖着,这不是耽误事吗?“主帐内,已经初步痊愈的严怀义正不断地向张策抱怨着什么,显得很是不满。从他说话时十足的中气来看,虽然他身形在这些天消瘦了不少,但是气色却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张策闻言,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却是不言不动,一点儿解释的意思都没有,颇有“你就是急破了天,老子就是不说“的架势。
严怀义见状,翻了个白眼,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帐帘被掀开,一名士卒匆匆入内,声音有些不解、又带着极度喜悦的情绪说道:“严将军、张大人,城里出了件奇怪的事情。“
“什么?“”说!“两人不约而同的问道。
“咸霆门突然被打开,吊桥也被放下,门内一个守军都看不见,甚至连那一段的城头上都看不见一个守军,只是在吊桥放下处,站着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