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父单荣和儿子单余桥曾长期在南满铁路上做长工修铁路。余姚母亲过世早父兄对她极为疼爱,不愿余姚再一生穷苦,使出全力供其念书,想盼她能有好前程。那时刚兴起女校,余姚心一横兴冲冲的去报名考了试,没成想竟真的考上。 那时她与左卿卿同级不同班。
左父左岳山与裔勋都曾为前淸举人,家又同在奉天城,两家因此而结缘。裔勋没有走上仕途而是回来继承祖业,他是他那一辈家里唯一男丁,他没有其他选择。左岳山是过官的,在前淸任了几年驿丞,一直郁郁不得志。赶上晚清那世道也就辞官回家做起学问,闭门造车沽名钓誉。幸而卿卿得了他的遗传,国文颇有造诣,日文和珠算也是顶尖儿的,在学校里成为首屈一指的大才女!还没等到卿卿读完中学,裔勋已相中她为自己的大儿媳。带着启洺去左家提亲,两家定好待卿卿毕业就与启洺完婚。这一晃好几年光景,卿卿已是两个儿子的母亲。卿卿这样出众的女子谁人都会记忆深刻,只是没料想卿卿能记得住余姚。余姚当年太过平庸,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科目。真真造化弄人,她们在叶府居然这样相遇。
一众人进了金夫人内厅,余姚又被请过上座。金夫人握着她的手笑道:“老爷这几年净由你照顾,可是辛苦你了妹妹。”余姚有点害怕她的笑,她的笑像是刀,“夫人,照顾老爷是我该做的。”金夫人打开准备好的一个小木匣,在里面取了一只翡翠镯子,道:“咱们姊妹今天第一次见面,这个镯子权当见面礼了,你可得收下。”不由余姚推脱,已为她带在手腕上。余姚只得欠了欠身道:“那余姚谢过夫人了。” 万氏悻悻的嚷着:“夫人真是偏心,我瞧见那镯子好看的很,赶明儿夫人也送我一个吧。”。金夫人拿手帕子朝万氏一甩,道“老爷还少赏你东西了呀?看把你逞的!”众人呵呵的大笑,继而叙起家常。施芸卿卿讲起育儿经,互相询问切磋,又向母亲婆婆请教。金氏万氏也担心着启澄启涏的出路,想着寒假多在家歇歇玩玩,开春儿又要回北京念书去。
夜色渐晚,有个小丫头过来报信儿,说老爷要休息了请小姨奶奶回去。众人散去,小丫头引余姚前往裔勋房中。长廊上吹着阵阵寒风,把余姚吹得清醒些,金夫人内室太暖和,暖和的叫人犯瞌睡。余姚边走边望着叶邸庭院,众多大红灯笼笼罩着,像戏台子里的梦境。
裔勋盘腿在炕,小炕桌上按着本《》,正看到:“月娘便道:‘莫不孟三姐也腊月里萝卜——动个心?’忽剌八要往前进嫁人?正是:世间海水知深浅,惟有人心难忖量。一面走到玉楼房中坐下,便问:‘孟三姐,奴有件事儿来问你。外边有个保山媒人,说是县中小衙内,清明那日曾见你一面,说你要往前进。端的有此话麽?’……”听见余姚进门暂先把书合上。
余姚持端庄态一整天甚感乏累,草草洗漱解衣躺下。这炕烧的特别烫,害得她不住的发汗又睡不着。裔勋今日尽享天伦之乐,很是高兴也睡不着。“你回府住不去夫人房里呀?” 她揶揄他。裔勋不理她。她又道:“金夫人同二姨太太都很好,夫人送了我一个翡翠镯子呢!” 裔勋宠溺中带着些许不屑道:“一个镯子就把你收买了?我明日带你去萃华买上三五个。”余姚摸摸手腕上的镯子继续道:“还真是让夫人说准了,夫人说你以前也送了二姨太太好些呢。”“余姚你这是吃醋了?我倒想点了灯瞧瞧你现在模样。”“妻妾围着你吃醋你可是很享受吧?叶老爷。”裔勋被她挤兑的要命,转身睡去不再理会。
余姚暂且在叶家住下,与叶府上下慢慢熟络。仁平是负责日常到下面经销铺子收账的,一直忙到年根儿,裔勋回去厂里与他对账封账;启洺安排厂里各项事宜,内事外事逐一妥当,封仓库停流水,发了工人工钱年礼准假回家过年。仁平同裔勋启洺告辞,到小公馆接杜婶儿回乡下。临行前特意嘱咐裔勋,单家父亲明日四七,他已备下所有烧纸东西,风水先生明日到坟场那边听候差遣。这一年没有三十儿除夕便是二十九,除夕一大早裔勋就带着余姚去烧七。余姚今日不大哭了,只是在他父亲坟前跪了很久,再次求裔勋帮她打探她兄长下落。
单余桥是民国五年的冬天,听山东老乡说威海的英国人招募劳工,去欧洲修铁路一天能给一法郎,余桥很动心同老乡结伴报了名,漂洋过海去了欧洲。本想着出国是个好出路,或许还能衣锦还乡,可一走就再也没有任何音讯。单荣越想越后悔,怎么就放儿子走那么远?不久也病倒了。裔勋托了很多人,有的说那船没等抵达英国就中途起火烧死好多人;有的说那船没有开到英国而是去了法国;还有的说那船根本没去法国实际去了俄国。每个消息似乎都言之凿凿,至去年裔勋送启澄启涏到北京念书,赶上五四风雷,才更进一步了解内幕。国运当此,余桥大抵是没命了,他没敢告诉余姚怕她断了希望。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就算死了也希望尸首能魂归故里。裔勋没有放弃仍旧托人再寻,想着兴许能发生奇迹。
很快年过去了,裔勋又老一岁。他注意养生又经常活络身体,暂没露出老态迹象。拜年贺岁走亲访友皆由余姚伴在左右,前几年她只是站在他背后,两个人的天地只在那小公馆里。这一年他把她带到了人前向世人展示,余姚是他捧在心尖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