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滢在黑暗的梦境里缓步而行, 脚像踩在柔软的流沙上,稍一停驻就会陷下去,她咬住唇瓣,攥着心口的衣衫, 踉跄往前走,冷汗从她光洁的额头滴落, 融进沙海里。
沙海绵延无际,风沙迷了她的眼, 她蹙着眉,伸手揉了揉眼睛,指尖却碰到一片水渍,她这才发现自己脸上尽是泪水。她慌乱的抹了一把,眼眶里的泪水却不断涌出来,怎么都擦不净。
“小师妹, 小师妹?”远方有熟悉的声音飘过来, 她怔然呆立, 循着声音走过去,终于行过百里枯水, 万里黄沙, 触碰到一束亮光。
仿若梦境之门,她一把将它拉开,光芒刹那间铺满了全身。
眼前朦胧不识人, 但那声音钻进她的耳中, 尚能辨认清楚, 她轻声唤了一声,道:“大师兄。”
严离面上有一分喜色,道:“小师妹你醒了?”他伸手将她扶起来靠在床头,递给她一杯清水。
程滢却没有接,她低垂的眼睫颤了颤,复抬起看着他道:“大师兄,师父呢?”
严离闻言一僵,他的手有些细微颤抖,又被他及时抑止住,他返身将杯子放回桌上,背对着她,语气轻浅的道:“送你回来后便歇下了,说过等你醒来,再来看你。”
程滢怔怔不语,半晌,目视他的背影,道:“师兄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严离手扶着桌子,手指扣在边缘微微发紧,面上却不曾暴露心中波澜,转过身看着她道:“没有,师兄不会骗你。”
程滢眼中水光微晃,险些从眼眶滑落出来,她连忙掩过,点了点头,只道:“好,我知道了,多谢师兄。”
严离紧绷的肩臂似松了松,勉强笑了一下,道:“师妹你好好休息,不要多想。”
程滢低下头不再作声。
严离很快就离开了,行色匆忙,甚至有些逃躲的意味,程滢嘴唇轻抿,兀自出神,待他合上门扉便下了地。她坐在书案后,将未完成的画抽出来看了许久,画轴一端挂着两只纸鹤,垂在她手中,她将它们合在掌心,轻轻捏了捏。
议事大殿灯火通明,程滢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一眼便看到了殿中的光亮。她绕道后山,从寂静的小路往那里走,没有碰到同门师兄们。
大殿殿门禁闭,侧门不开,她伏下身子挨在窗边去听殿中的动静,大殿里所有人都压低了声音,以她的道行听不清楚,这一刻更像是留给她自己思考的时间。
被药物控制着承认流言中的事,又闯禁地救了她,她便是疯了傻了,也明白后面会有什么在等待长衡真人。云山戒律,百年来少有人违背,普通弟子最多品行不端被略施惩戒,但长衡所涉及的是极严重的条例,他没有背弃云山,却犯了许多禁忌。惩罚必不可免,至少要给弟子们和日日膜拜的百姓们一个交代。
可这些,都是程滢不愿看到的,初时用这药水不过是她一己之私,她也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终是她太过贪婪了。犯错便要付出代价,这之中,她的师父最是无辜,她不能害了他。
程滢将头迈进膝盖里,强自镇定,缓缓站了起来,向大殿正门走去。
她深深呼吸,打开殿门,跪在门槛前面,道:“弟子程滢向诸位师叔伯请罪。”
殿中除了迟琴、齐风,还有仙门所有长老,看着她跪倒在地,殿中静似无人,片刻后又传出一声叹息,道:“你进来。”
程滢红着眼眶迈入大殿。
齐风率先开口,目光冰冷,打量着她肃然道:“你有何话说?”
程滢再跪,吞下口中哽咽,将额头贴在冰寒的地面,深施一礼,道:“师父自幼养我长大,多年待我如师如父,此间之事与他无关,全是弟子的错。”
齐风冷笑一声,道:“你有什么错了?”
程滢道:“弟子有违门规人伦,从他人手中得到一奇药,灌予师父,那药令人神智失常,听从下药者吩咐,流言之中所有事都是弟子强迫师父所为,并不是他的过错。还请诸位师叔伯明鉴。”
在场众人皆是吃了一惊模样,齐风踱步至她身前,言语冷锐,目光更寒,道:“就算我等姑且信你,确有奇药,但你近日不曾下山,我问你,是谁给了你这药?”
程滢咬唇,眸光变幻,叩首道:“是我与众位师兄们下山除妖魔时,遇到一陌生人,他给我药时不过是好心,想让我用它护身罢了。”
哪知话音未落,齐风断然道:“不对。”
程滢一怔。
齐风眯了一下眼睛,冷然道:“这世上护身之法千万,怎会给你这种药物,分明是故意为之,你若再隐瞒狡辩,休怪我等不饶你。”
程滢身子一颤,眼中含泪,却决然咬紧牙关不再说话。
齐风眼中怒意翻涌,喝道:“我云山建派五百年,风雨不催,竭力济世,未曾想传到我等这里,竟教出一个忤逆弟子,不尊师不重道,借他人之手祸害师门,我等怎能容你!“
迟琴和众长老纷纷站起,迟琴迟疑了一下,道:“师兄……”
齐风截住他的话道:“师弟,你应知我用意,若不惩戒,恐难服众,未来也难保有人效仿,今日是奇药,明日不知又会有什么。”
迟琴欲言又止,叹息着摇了摇头,退下了。
齐风右手一震,化出一根鞭子,鞭子闪着蓝盈盈的光亮,程滢余光看到那光芒时,便将它认了出来,那是戒堂的法宝,鞭子带着倒刺,专作惩戒弟子之用,一挥之下皮开肉绽,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