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弦闻声也从卧房里出来,只见被凤盏指指点点大加斥责的丫鬟,正是青苹,她头垂得很低,似是在咬牙忍耐。素弦怕她一时性子急躁,跟凤盏顶嘴,紧要时候又要惹了大乱子出来,便走过去道:“大姐,这又是什么地方惹你不高兴了?她是个小丫头不懂事,大姐多担待点。”
凤盏回头一瞅,冷哼了一声,道:“妹妹你可算来了。这死丫头大半夜的偷偷摸摸在这儿晃悠,被桃丹抓了个正着,我怀疑她偷摸拿了府里的东西。妹妹你说,是你这当主子的搜她的身,还是由我这大少奶奶来呢?”
青苹一听被无端怀疑不说,竟然还要搜身,登时反驳道:“我没偷没抢,凭什么搜我的身?”
素弦只得用力使了个眼色过去,怕事情闹大,便陪着笑脸道:“大姐,她虽不懂规矩,却也不是爱占小便宜的人,天色这样晚了,还是明天再说吧。”
凤盏满脸的不悦,道:“她若是初来乍到的,你说她不懂规矩,也就罢了;你嫁过来都多久了?哼,我只知道狗仗人势,没想到妹妹手底下的丫鬟,旁的一样不会,倒也学懂了演这一出。”
这时裔风站在书房门后,听着凤盏话里藏刀辱骂她们主仆,忽然便欲冲出门去,裔凡瞬时便抓住他的手臂,暗暗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只听素弦不缓不慢地道:“大姐既然坚持要搜,我们也只有听命的份儿。只是现下府里正是多事之秋,大姐无故搜丫鬟的身,若是她觉得委屈,一气之下告到娘那里,大姐恐怕也难逃斥责。我劝大姐还是息事宁人的好。”又对青苹道:“还不快给大少奶奶认个错。大少奶奶是菩萨心肠,定然不会跟你这小丫鬟一般见识。”
然后是一瞬的安静,只听青苹道:“大少奶奶息怒,青苹只是听那葫芦藤架下似有野猫叫声,怕扰了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休息,这才跑来寻摸一下。”
凤盏因是方才席间家庸童言无忌,忽略了自己,觉着自己这正房的地位,竟不如一个侧室,哪肯轻易把才揪住的把柄放下,又道:“你这也算是认错的态度?我早看出你这丫鬟是匹训不服的野马,嘴上说一套,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咒骂我呢,是不是?”
这时只听后方传来门响,凤盏回头一望,正是裔凡跨出门来,凤盏冷笑一声,不慌不忙地对素弦道:“你的靠山来了,这下可称你心意了。”
素弦不敢把事情闹大,只得推了青苹一下,暗地里狠狠丢了个眼色给她,“还不跪下给大少奶奶认错!”
青苹万分的不情愿,但见她目光严厉,还是咬牙跪了下来。凤盏这才觉得找回些面子,得意洋洋地回过头去,却见裔风跟在裔凡身后一同走来,目光不自然闪烁了一下,换上副笑脸道:“老二,这么晚还在你大哥房里,也不说一声。”便冲青苹道:“还不回房反省去,倒在这惹我晦气。”青苹站起身应声去了,凤盏又笑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兄弟慢聊,我这便回去了。”裔风微一颔首:“大嫂走好。”
素弦眼看着凤盏走远,目光一闪欲言又止,便微点了一下头,也回房去了。
不久裔凡也回到卧房来,素弦尚未更衣,只焦心坐在床头等着,见了他忙问:“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裔风他不去看看么?”
裔凡示意她稍安勿躁,便带了她到内室去,低声道:“还是小心一点为好。”又道:“霍方办事向来滴水不漏,咏荷平安出城不成问题。裔风已经买通了看守,派了几个亲信扮作提犯人员,把戴从嘉先偷偷救出来。如果顺利的话,他们就能在山里的落脚点会合了。裔风为了不引人怀疑,现下还不能回去。”
素弦暗一咬牙,懊丧道:“只怪青苹,这样关键的时刻竟然耐不住性子,提前从西苑出来。还好大姐没有揪着不放,要不然还不知糟糕成什么样子。”
他看着她,郑重道:“素弦,这一次我们是铤而走险,今夜或许可以风平浪静,明日事态如何发展,却根本无法预料。你只要记住一句,不论爹娘如何追究,你只把事情往我身上推,千万不要扯上关系,知道么?”
她明白他的顾虑是什么,怅然叹了口气,说:“但愿,一切顺利吧。”
他目光柔和地望着她,“还是早点休息吧。”
她背过身去,轻声叹了口气,“今夜怎么睡得着啊。”便铺整起被褥,回头看见他坐在桌旁,并未有就寝的意思,便问:“裔凡,你不歇息么?”
裔凡道:“老二手底下的人一旦完成了事情,就会立马通知他,我也在这等消息。”
她勉强笑了一下,说:“既然如此,我陪着你一块儿等。”
她熄了绒罩台灯,把墙上的走马宫灯换了一枝新蜡,在这宁静如水的沉夜里,闪现出别样雅致的暗淡光华,幽幽好似梦幻般萦绕在屋内。她便在他的对面坐下,他静静地望着她,过了片刻她觉得有些无聊,眨眨眼道:“我们就这样干坐着么?”略一沉吟,道:“我们认认真真地下一盘棋,好不好?”
他眼瞳里浮现出柔和的神色,说:“好倒是好,只是,棋盘还在书房。”
她凝眉思考了一瞬,笑道:“不用棋盘也可以呀。”便从抽匣里取了白纸和钢笔,刷刷几下画了几个格子出来,郑重其事地讲解道:“你看,这是我小时候一种特别的玩法,叫做‘六子棋’。这是桃心图案,代表我的棋子,嗯……你的棋子,就是太阳,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