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桩事,还要从十年前说起。
她将一本茶色的羊皮日记本隐秘地锁在箱底。她并非怕自己记不得那段往事,相反,她十一二岁的时候所经历的,改变了她一生的轨迹,印象不可谓不刻骨铭心。那是她曾经被迫隐匿的一段生活,可是她必须纪念,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轻松惬意的时光。
她的姐姐名叫裴素心,人如其名,是个美丽纯洁、性格恬淡的女孩子。她们姊妹家境窘迫,父亲早年病逝,由寡母一手拉扯大。母亲是个自强、坚韧的妇人,守寡七年,靠着耕种家里的几亩薄田,加上给人家缝纫、浆洗,做些零活,硬是把两个女孩拉扯大。姐妹俩继承了母亲的心灵手巧,又聪慧懂事,母女三人的日子倒也不算太过艰难。素弦好动,喜欢唱歌;素心文静,偏爱画画。素心十七岁那年,被省城的美术学院破格录取,裴氏母女三人从此搬到了省城,靠做零工维持生计。
她在日记中写道:“姐姐从小最大的心愿就是学画,她能梦想成真,我们都替她高兴,哪怕砸锅卖铁,也要支持她完成学业。我娘在省城的一个大户人家帮厨,闲时也接些零活儿。我娘她办事仔细,滴水不漏,东家很赏识她。后来她就当上了厨房的主管,我们的日子渐渐变得好过。”
“可是好景不长,姐姐刚在画院读了一年,有一天,我娘神色匆匆地回到房里,便慌慌张张收拾细软,还叫我去学校喊姐姐回来,说是要搬回乡下去。我自然一头雾水,可是看着娘少见的恐慌神情,我来不及多问,只能照做。”
“我们几乎是逃命般的赶到了码头,当天就离开了省城。姐姐央求着娘,要去向她的老师说明情况,我娘一怒之下就要跳进江里,说什么都是不肯。姐姐哭着,娘也抽噎着,那时我十一岁,更是慌了神。”
“后来我们娘仨几经颠簸,舟马车船乘了个遍,在玉梁山的山坳里搭了间茅草房,总算是安了家。姐姐被迫离开学校,几乎每天都是愁眉深锁,以泪洗面。后来为了排遣烦闷,便独自拿了画板颜料,到山里去写生,常常废寝忘食直到天黑。”
“就是在那个时候,姐姐邂逅了她生命中的那个男人。”
素弦听了姐姐的讲述,想象过这样一幅画面:少女正是如花般绽放的年纪,如这翠绿的山中生机盎然的盛夏一般。一抹浅浅的鹅黄,和着柔媚的暖风,如仙子般在大自然间翩翩降落。溪水滉漾,花影浮动,人面桃花,相映成色。
她坐在苍翠的大石板一角,小巧的花边儿绣鞋脱在一边,白皙的小腿搭在墨绿的岩石上,露出纤巧的足踝。她审视了一番手中的画板,秀目轻抬,向不远处的山涧望去。冰绡白练般的瀑布从山石上倾泻而下,大朵水花如碎玉般溅起。溪水潺潺不息地向山下淌去,像是在低声诉说一个古老的故事。
她灵巧地拿起画笔,把所有的烦心事都抛到脑后,专心地作起画来。她画得那样专注,仿佛时间就静止在了那一瞬,她整个人也被融进了那卷素宣之中。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灵动的瀑布跃然于纸上,她满意极了,舒心地伸了个懒腰,却是脚下不小心一滑,正踩上滑腻的青苔,差点便要摔倒滚落下去。
这时,一只大手有力地拽住了她的胳膊。她惊魂未定,回过头去,是一张陌生男子英俊的脸孔。他目光深邃而富有感情,正温和注视着她,不觉让人心底一颤,却又腾起一股酥麻的暖意,那感觉是她从未体验过的。
她从来没有离男子这么近过,秀丽的脸庞不觉便腾上一抹红霞。她想要挣开他,脚下却又是慌乱地一滑,手一松,画板突然掉进了潺潺溪水里。
“我的画!”她惊呼。
那男子赶忙将她扶稳,一只手引了她跨过石板,整个动作并不逾礼。男子顾不上卷起裤腿,一手扶着老槐树杈,便下水将那画板拾起。
“真可惜,画得这样好。”男子端详着她的画作,微微叹了口气。
“不妨事,反正也是随意作的。”她小声说着,从他手里接过画板,转身匆匆往山下去。
那男子有意搭话,紧跟了几步,又随口道:“今天真是幸运,竟能遇上小姐这般蕙质兰心的女子。我本人也喜欢画画,今日可算是遇到知己了!看样子小姐学过画,可否请教小姐师从何人哪?”
裴素心并不习惯与陌生男子说话,何况他跟得这样紧,她心里如揣了小兔般砰砰乱撞,也不敢答话,抱着画板又紧走了几步。
那男子看出她有所顾忌,忙道:“小姐,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坏人。在下霍裔凡,是从临江城来的。说实话,方才偶然间看到小姐作画,那番场景在在下看来,本身就是一幅画呢。我本不是来写生的,看到这番平常难得一遇的美景,却也忍不住动了笔。”
裴素心瞪了他一眼,面色涨得越发红了:“你怎么这样无礼!未经人家允许,就画在画里……”
霍裔凡赶忙赔着不是:“在下实在是有感而发,情不自禁,小姐千万不要生气。我这便拿给你看,你不满意,尽管拿去毁了便是。”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把做工精巧的檀香纸扇来,展开扇面,就像心有灵犀似的,同样的画风下是同样的碧泉倾落,不同的是多了一个婉约动人的黄裙少女,给那幽静的自然之景添了些许鲜活姿彩。那扇子不大,他画得竟那样精巧,匠心独运,只让人觉得说不出的惊喜。
她怔了一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