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弦跟着凤盏一道,她的贴身丫鬟桃丹提着花灯跟在后面。绕过翡翠屏风,从船厅出来,穿过庭院的花廊便是一段石子路,然后沿着小池塘边的回廊走着。夜里寒气重,凤盏不自觉地把手往花貂皮的袖套里缩了缩,转头瞅了素弦一眼,见她黛青旗袍上只罩一件雪白的毛绒披肩,看起来很单薄,便随口道:“看来张先生也对你不怎么上心么。话说回来,这做兄长的和亲爹妈还是不能比的,要差了好一大截。”
素弦恭顺道:“哥哥忙着生意上的大小事情,我自己照顾自己,总有顾及不周的时候。”顿了片刻又道:“好在有裔风,他人细致,也很关心我。我却也不愿给他添麻烦,相互体谅便好。”
凤盏觉得她在拿他们夫妇不合的事讽刺她,她又向来是个嘴巴上不愿吃亏的主儿,本来渐消的怒火又陡然腾起来,一脸的愠色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裔凡他待我冷淡,连你这个外人现在都拿我消遣了么?”越说便越气愤,一双柳叶眉几乎拧了个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在旁人面前装出一副跟老二柔情蜜意的样子,人人赞你贤惠;把霍家长孙拉拢到你这来,连个小孩子都替你说话了,二弟妹这表面功夫做得可真不赖啊!”正气愤着,却看眼前这人只低眉顺眼听着,似乎情绪没起一丝波澜,倒好像是她自己在这无端生闷气,绕着她仔细打量一圈,扬起声道:“你可真不简单啊,好,你既沉得住气,那我也沉得住。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桃丹,我们走!”说罢拂袖而去。
却听素弦在后面叫她,几步追了上来,又眉眼和善着,恭顺喊了声“大嫂”,面色便骤然沉下,泠泠月光下透着骇异,声音压得奇低道:“大嫂,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素弦敬你是长房媳妇,对你恭顺,你可不要蹬鼻子上脸。”也不看她,便径自向前走了。
凤盏心里腾地一颤,叫她冷不丁地吓了一下,却又不知所谓何事,登时就毛躁了,追上去把她衣袖一拽:“你给我说清楚了,什么除非己莫为,你倒是说清楚啊。”
素弦却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大嫂,你这是干什么?”挣脱着要走,凤盏见她打马虎眼装起糊涂,也没时间多想,就死死拽着她不撒手:“今天说不清楚,你就别想走!”
二人拉拽纠缠着,桃丹丢下花灯,知道她主子这些年脾气愈发古怪,只敢在一旁小心劝着,却又如何劝得住?那廊下光线极暗,正是月光的阴影下面,素弦突然脚下一歪,鞋跟好像陷在砖头缝里了,慌忙向后撤,凤盏又怒极叫道:“你说是不说?”
却是一股坠力,素弦绊到了什么东西,便朝廊子一边翻倒过去,凤盏吓得赶忙松手,却听一声闷响,桃丹忙捡了花灯照过来,那河里早就结了厚实的冰,素弦的膝盖重重磕在冰面上。凤盏一惊,赶忙叫桃丹去扶她,桃丹生怕自个儿也要滑倒,半天也没使上力。
正着急的时候,只听后面有人匆匆跑来:“是大少奶奶么?”
凤盏听出是霍管家的声音,应道:“哎,在这呢。”
霍方见张小姐摔倒在冰上,急忙跳下去把她扶起来,素弦摔得不重,在他的搀扶下走上来。
霍方道:“夫人叫小的来看看,大少奶奶和张小姐回去了没有。孙少爷方才看烟花时有点咳嗽,夫人关照说叫煮些姜汤。”又问:“张小姐可还能走动?小的这就叫人来。”
素弦摆手道:“不必了,这样晚了惊动其他人不好,劳烦霍管家扶我一段吧。”
他们走得极慢,夜晚又极冷,凤盏在一旁早就不耐烦了,便推说去看家庸,先行离去。凤盏回到东院大少爷的住处,看那大书房里还点着灯,便过去推门,门一开便闻到一股浓浓的白酒味道,她向来是闻不惯的,掩着鼻子进去,见丈夫一个人在桌前坐着,似是又喝了不少酒,眼神也空落落的。她满腹的憋屈也无处诉,将手包重重一摔,一屁股坐在红木椅子上,哭道:“你只知道喝酒!今儿个张素弦都骑到我头上来了,到时候你儿子都要成人家的了,你也不管!”
霍裔凡面色酡红,说是醉着却也还清醒,问站在门边的桃丹:“出什么事了?”
桃丹犹豫着道:“大少爷,大少奶奶和张小姐方才不知道为什么,吵得很凶,张小姐……张小姐摔到小池塘的冰面上了……”
凤盏斥道:“叫你多嘴!滚出去!”
霍裔凡严肃起来,道:“素弦是客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又问桃丹:“她现在怎么样了?”得知她被撇在半路,便拿了外套,匆匆出去了,凤盏气急,在后面大声叫嚷。
过了不多会儿,霍裔凡便将素弦接来,凤盏心里便更是不悦,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头也不回地到二楼自己的卧房去了。霍裔凡面露歉意,道:“凤盏是个直肠子,张小姐不要跟她计较才好。”
素弦笑了笑:“不会。”她闻见了他的酒气,又道:“大哥怎么喝得这样多,该喝点醒酒汤才好。”
他尴尬一笑:“哦,不要紧。我带你去楼上客房吧。”
离开书房的时候她随意瞟了一眼,圆桌上放着一个青花瓷拓古印的小酒壶,壶盖翻在一旁,她顿时变得紧张,心里不由得忐忑起来。
他引了她上楼去,她步履不稳,忍疼坚持着,他也很想帮她一把,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怎样都是迟疑了。便是这样默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