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五月下旬,经内阁拟旨颁布下来,开海的阵容定下。这一番,真是浩浩荡荡。钦差正使乃是从四品国子监祭酒、翰林院侍读张居正。副使乃是四品锦衣卫佥事加从五品尚宝司少卿衔严鸿,照例赏王命旗牌、钦差仪仗,视察东南各省政务,定开海通商事,更有纠察官员之责。而此次配合的中宫,再也不是张诚这种小角色,而是堂堂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冯公公!
这三位,一位是徐阁老的得意门生,一位是严阁老的长孙,陆大都督的爱婿,还有一位也是太监中出类拔萃的人物。这个阵容,相比起两年前严鸿下山东时平均品级还不到六品的奇葩阵容来,可谓威风凛凛。朝廷上下,就算瞎子也看得出来,万岁爷是准备大干一场了。
仿佛嫌声势还不够浩大,又调先前的浙江市舶司从五品提举蒋洲、六品副提举陈可愿,为钦差随员。这两位入国子监两三个月,张居正令他们写了八篇关于东南经济民政的策论,便给他们算了出监。从此以后,本只有秀才功名的蒋洲、陈可愿成为国子监的官生,做起官来也更名正言顺了。
圣旨下来后,严府里照例是聚会庆贺。严世藩此次破天荒没对严鸿提太多要求,只说道:“鸿儿,这一番既然把张居正抬成了正使,你的担子也轻些。东南开海的事情千头万绪,不过你小子在严府管账也是有经验的。凡事你不须抢着去和张居正出头。只把你分内的事情做好,到时候自然少不了你一份功劳。总之,天家此次属意开海。但你们要做的,只是把这个架子先打起来。只要有船出去,没有大麻烦进来,税收银子多少得一些,那么天家面前,就是个有功无过的局面。”
严鸿点头道:“爹爹说的是,孩儿记得了。”
严世藩又道:“东南总督胡宗宪。是我严府的人,你与他不止一次相和。这都不必为父说,你总不至于连他也给收拾了去。至于那两广总督王钫么,这老儿虽然一贯不识抬举,毕竟是徐阁的同年。如今看在徐阁份上,倒也不必过于为难他。反正,现在倭寇已平,沿海左右出不了什么大乱子,你也该恩威并举,别每次到一地,总得掉几颗脑袋下来,惹得大家的提心吊胆。”
严世藩这话虽是戏言,却也有其道理。想严鸿之前三次担任钦差。第一次下山东,几乎把整个山东官场的高层一网打尽,巡抚刘才以下尽数丧命。第二次下江南。香山县令李镜湖叛逃被擒,死于刑掠。第三次去宣大,宣大总督杨顺又临敌血战,不幸为国捐躯。这么一来二去的搞着,别弄得大家都产生心理障碍了。
罗龙文却道:“贤侄,你此去东南。那夷洲是要去的。只是汪直、徐海,虽然已蒙招安。他们毕竟是为匪多年,心中道理如何打算,谁也不能确认。依我看,贤侄务须多加小心,莫要被这两个匪类用些什么手段蒙蔽了。须知,此二人当初是贤侄力主招安的,朝中阁老也曾一力首肯。万一他两个降而复叛,再闹出什么事来,不但你要受牵连,阁老面子上也不好看。要不,愚叔拼出这中书舍人的身份,也做你随员,一起走一趟,免得你上当。”
严鸿心想,谁不知道你罗龙文和徐海反目为仇,上次还给我毒药,要我暗中除掉徐海,大约对汪直也不太感冒。你当初走私番货,出口特产,估计被徐海、汪直收保护费收得太心疼了。我这次去江南,一则开海,二则和王翠翘等团聚,都是有的,还是别让您这老熟人在边上碍眼的好。他便打个哈哈道:“叔父的提醒,小侄记得了。那汪直拥兵数万,横行海上,小侄当然不会对他掉以轻心。放心,此次我去夷洲,就是要细细查探他的动静,免得他表面恭顺,背地里做些不法之事。至于叔父要随同前往,却实在不敢。叔父官品虽比小侄低,这尊卑之序,万万不能乱了。到时候若是小侄吆五喝六,又是不顾亲情;若是小侄以平礼先叔父,又怕乱了朝廷规矩。还是不烦劳叔父为好。”
鄢懋卿看罗龙文被婉拒,不由在一旁幸灾乐祸冷笑了几声。严嵩也笑道:“含章,你若真有心为这开海之事,待等鸿儿这一趟出巡回来,也少不了你的差使,此刻却不必凑热闹了。以我说,鸿儿也是个福将,这几回出使,回回遇上天大的祸事,都被他给逢凶化吉。但咱们这里其余人等,怕是没这好的运气,跟着过去,一个不留神伤着谁,那也是不好的。”
众人见严嵩说这话,都是一愣,严嵩自己却呵呵笑起来,于是一众干儿子也都跟着赔笑。严鸿又道:“哎,我只恨这一趟若去啊,奶奶的八十大寿却是没法过了。这出使宣大,错过爷爷的寿辰,如今下江南又要错过奶奶的寿辰,真是遗憾得紧。”
严嵩道:“鸿儿,你有这般心意,很好。但男儿志在四方,既有为天家出力的机会,自然要好好为之。你这一趟大功立下,回京来,你奶奶自然比什么都高兴。这一趟,你还是把梁如飞和奚童都带去。虽说按理这次出使,不应该如前三次那样有甚么危险,但就算嘉靖三十六年你下山东,谁又能料到会杀得那般血流成河呢?况且含章说得也有道理,这汪直、徐海,到底是怎样的心思,谁也料不准。身边多几个高手保着没有坏事。”
待得会议散去,严鸿回归后宅。陆兰贞对此事倒是早有准备,只抱住严鸿道:“鸿郎,相公,你是国朝栋梁,时时要出门,为天家分忧,这也是该的。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