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又道:“纯臣,你刚刚回来,有一桩喜事,不知你祖父、父亲与你说了没有?”
见严鸿摇头,嘉靖笑道:“说来你小子也自走运,徐阶徐次辅相中了你,欲将自己的嫡孙女许配与你为妻。想那徐家小姐出身名门,贤良淑德,更听说是个美貌无双的女子,与你正是门当户对,佳偶天成。这门婚事若成,老夫也要赏你些东西,作为贺礼。”
看嘉靖那捻须微笑的模样,严鸿忙磕头道:“小子已然听祖父说起,今日特意向老爷子您讨一个恩典。”
嘉靖道:“恩典?你此一番立下赫赫大功,尚未加赏,你且说要讨什么,老夫定然答应。”
严鸿道:“小子求老爷子下旨,驳回此事,小子实无意与那徐家小姐成亲。”
嘉靖闻听,哼了一声:“好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真是混帐!那徐阶户大人多,又是堂堂次辅,做他的孙女婿,有什么不好?”
严鸿道:“回老爷子的话,实不相瞒,小子与陆世伯的千金,海誓山盟,缘定三生,自不敢去娶徐家千金,还望老爷子明查。”
嘉靖听到此,又冷哼了一声:“荒唐啊荒唐。小子,你第一次见我时,明说你对那姓孙的女匪用情甚深,哭着闹着求我赦免她一山人马。回头老夫还让她穿着嫁衣入了严府。如今又变成对我侄女海誓山盟,那女匪你又置之何地?”
严鸿要紧磕头道:“我与那孙氏之情非假,更感念皇恩浩荡。然而她毕竟出身草莽,做不得严府正妻。我与陆世伯千金,从相识到相知,实感她厚爱,还望老爷子成全。”
嘉靖“诶”了一声,沉默半晌才道:“你这小子,当真是个泼皮。怎么把我那兰贞侄女也惦记上了?这事,倒是让我为难了。徐子升是朝廷次辅,文孚是我的兄弟,我这一手托两家,这事到底委屈何人为好?”
陆炳与皇帝毕竟相处的年头多,明白这是皇兄故意做戏,忙道:“一切全听您的吩咐,臣弟绝无违拗。”
嘉靖长叹一声道:“文孚,这事,老夫只好对不住你了。严鸿,徐次辅为国操劳,功勋彪炳,便是你祖父,也要让他几分。他提出的婚事,又是你恩师张居正保媒,无论如何,推辞不得。依老夫看,你还是答应了吧,只要你应下这门婚事,老夫许你个进士出身,六部堂官的名额,你看如何?”
严鸿如今是国子监监生,是可以参加科举的。虽则当时科举非常严格,严鸿又不学无术,然而真要是皇帝肯从中支持。再加上严阁老、徐阁老两家联手。下面作弊中个进士也不是什么难于上青天之事。若是对其他人来说。这个诱惑,确实非同小可,足以让人冒着生命危险去搏上一搏。
可是对严鸿来说,即使这个承诺是真的,对他也是一点吸引力也没有。进士,堂官?他要能干的了这工作,他早就去干了。对严鸿来讲,锦衣卫这差使倒是能应付下来。可真要到六部去任事,那肯定抓瞎。因此他又连磕几个头道:“老爷子容禀,徐阁错爱,小子惶恐万分。然小子如今心中只有陆世伯的爱女,实在是不忍辜负了徐家千金,还望老爷子明查。”
嘉靖忽然怒道:“住口!你可知,徐子升于朝廷立下无数功劳,老夫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又怎么面对功臣?也罢,老夫便下一道旨意。委屈兰贞侄女做你的妾室,让徐阁的孙女做你的正妻。这不就两全其美了?”
严鸿再磕头道:“老爷子且慢。您的美意,小子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然陆世伯之女,也是名门良家,怎可为妾?纵然老爷子有话,我也不敢委屈小妹。小子情愿用这点微末前程,些许功劳,换您收回成命,成全我与陆小姐的姻缘。”
嘉靖闻听,冷声道:“你是说,你宁愿罢官,也不娶徐家的孙女?”
“正是。”
“你可知,如今朝堂之上,徐严两家,各执一方牛耳。若是你两家联姻,彼此联成一气,朝堂之上,再无一人能抗衡。从此你家可保累世富贵。而一旦你不肯许婚,那徐子升堂堂内阁次辅,如何拉的下脸来?只怕要与你爷爷相互斗争不休,休说你家得了后患,便是老夫也多许多麻烦。这其中的利害,你想清楚了。”
严鸿又连磕几个头道:“老爷子,小子祖父、父亲不止一次说过:我严家富贵,来自于万岁。所求者,为万岁分忧,为朝廷尽忠而已。至于势力大小,门生多寡,从未想过。小子跟随陆世伯数年,只知道陆世伯对小子有恩若父,对皇上忠心耿耿,加之陆世妹一片深情,小子岂能辜负?那徐家权势再大,于小子而言,亦无意义。我只知尽忠报国,效忠万岁。徐阁老就算因此看小子不悦,小子却也顾不得。再说,徐阁老既然也是我祖父的同僚,想必也能国事为重。就算真恨小子不给颜面,不至于因此坏了朝廷大事,扰乱陛下清修。”
过了半晌,忽听嘉靖一阵大笑道:“滚起来吧。混帐东西,真是不知好歹。这门亲事,整个京师不知多少人家惦记,你倒好,却是死命往外推,真是块烂泥。你这小子,嘴虽然好使,可是办事让老夫为难,真真混帐!”
别看嘉靖骂的凶,但是语气里并无怒意,严鸿暗道:这一关总算滚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