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鸿见她神色落寞,问道:“张女侠大仇得报,怎么仿佛还有满腹心事?”
张青砚总不好说是自己嫉妒孙月蓉,只好敷衍道:“实不相瞒,今曰我在轿中偷眼观看,那赵文华的扈从里,颇有些京师有名的武师教习。若是单打独斗,或许未必是我对手,可若是一拥齐上,倒是难以应付。只是没想到,那赵文华在小相公面前,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只好乖乖服毒。这份本事便是家师也万难企及,小女子不禁感叹自身,学这一身武功又有何用?”
严鸿心里暗自冷笑,你若不是有这一身武功,我早把你强推了。只是这话自然不能说出来,便安慰道:“张女侠行走江湖,快意恩仇,旁人说不定也羡慕的很呢。”
张青砚闻听,苦笑道:“羡慕?小相公说的好笑话啊。在你们这些官宦人家眼中,江湖女子对比大家闺秀,天生便低了不止一头。便是场面上,嘴上或许恭维两句,心里不知有多少龌龊念头。更有那可恶的,把我们这些仗剑行侠的,与走江湖卖解的归为一类,说我们做那没廉耻的勾当的也是有的。这舌头根子便压死个人,更何况江湖中人不耕不织,又要吃喝花用,钱财如何着落?便是我那恩师,当年为着四百亩水田的事,被嘉定州知州为难,无奈之下,还要进京向夏阁老乞援。”
她说到此处,又一声长叹道:“江湖人又有什么风光?尤其是女儿家,风餐露宿受尽颠簸之苦不说,破庙荒坟,都是栖身之地,与男子同吃同宿,虽不及于乱,可天下人哪管你许多。如今这江湖人啊,真正有本事的都置办田产安心当富家翁,行走江湖的都是苦命人。尤其是我们女儿家,等到人老珠黄,没人肯要,要么就是孤老一生,要么就是随便找个人家嫁了,受无数的闲气。而且行走江湖,总得吃穿用度,这笔开销又从哪来?劫富济贫先不说犯了国家律法,便是大户人家的家丁护院也不是好对付的,万一遇到嫁到大户人家当姨娘的前辈,彼此面上都不好看,一不留神引来官军,就更是凶险万分。我这几年行走江湖,盘费全赖邵兄多多周济,可也不算宽裕。连那胭脂水粉,也舍不得去买,衣衫头面,也舍不得购置。而且行走江湖,戴了太多首饰又不方便,还哪点像个女儿家?”
严鸿闻听,才知这位女侠非但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人物,反而是个俗到极致的享乐主义者。她话里话外透露出对那些满头珠翠,吃好穿好,出入有人伺候的大家闺秀,豪门贵妇生活的向往。这么一来,严鸿也算是明白了,为何从济南相逢以来,这位张女侠好似对自个颇有亲近之意。
张青砚趁着兴头,又将自己的出身来历详说一番,尤其说到师傅把自己强行带入师门,严厉授艺时,居然带上三分哀怨。如今自己虽然大仇得报,但却不知将来去向何方?忠义盟当然是一帮侠义道的组织,但又不能作为人生归宿。自己家早就给自己做了衣冠冢,放眼天下无处投奔,多半就要回归山门,甚至落发为尼,从此清灯古佛了此残生。语气神态中,大有伤春悲秋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