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羽见军心动荡,急忙又喊一声:“儿郎们,你们手上沾了锦衣卫的血,还想回头?”又对百姓道:“各位父老,你们想想,你们中可有不少人入了圣教,伪朝对圣教一向赶尽杀绝,你们今天就算想要回头,也没了退路,还不如跟我沈某大干一场,保你们一世富贵!”
可是此时他的喊话,根本就没什么号召力,百姓若是想同他造反,又怎会斩杀白莲教的师兄?那燕同知又怎么会被砍死?一个为首的百姓干脆呸道:
“放你娘的屁!以为喝了几天你们白莲教的稀粥,就想骗的老子们去和你们这些白莲乱党去干那造反杀头的事?我们的命再贱,也不是这么个卖法!当今天下安定,百姓们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你们却还是让我们去造反,你们的良心简直是被狗吃了!往日里讲什么弥勒慈悲,众生平等,如今看来,全都是拿我们当傻子骗,爷爷不吃你这一套。钦差大老爷您发话,我们山东爷们不是好欺的,您一句话,我们就杀了这帮乱臣贼子。”
严鸿这段时间发粮派米,低价出粜,百姓受益良多,更有大破赏春阁之威。再加上黄脸龙图海瑞的名望,真是镇海宝塔。而且此时大明朝尚处在盛世,虽然弊政颇多,整体还是根基稳固,人心思定,造反缺乏起码的群众基础。因此沈羽的煽动,并无多大效果。
至于标营兵士们,被沈羽这么一喊,倒是稍微警醒了些。是啊。自个已经烧了钦差的辕门。杀了钦差的随员。护驾的锦衣卫也被干掉了好几十个。这后面已经没路了,当然只能拼命!
这时却又听海瑞拿着土喇叭高喊道:“抚标营的儿郎听了!本钦差代天巡狩,有临事擅专之权。今日之事,过在白莲贼首,官校死者,过非尔等。只要迷途知返,倒戈一击,前罪皆免。杀敌者按旧例lùn_gōng行赏!执迷不悟者,三族皆没!”
“被骗杀人,无罪,反正杀贼,有功!”严鸿怕海青天喊的那些太文雅的词句,叫这些熬大营的兵士听不明白,若是闹个鸡同鸭讲,未免太过悲剧。他此时一口气喘过来,从身旁人手中接过那土喇叭,也放在嘴边高喊。
那抚标营把总卫国梁也高呼:“标营弟兄们。沈参将造反,是送了自己的脑袋。咱们可别糊里糊涂跟着他把自己的脑袋也弄掉了!海老爷严老爷都是官场上的大人物,一言九鼎,大家还是赶紧过来!”
正副钦差同时许愿,效果非凡。那些士兵原本脑子里乱哄哄的,稀里糊涂就跟着走上造反的路,又看见现在己方大势已去,就算拼命也未必能活下来,都是惶惑无比。猛然间听说可赦免前罪,不免大为喜悦。再加上同僚卫国梁的鼓动,当下已经有外围的人放下了刀枪,高喊着:“小的也是受人蒙蔽,钦差大老爷莫要加罪。”捂着脑袋便跑。
沈羽大怒之下,喝道:“临阵脱逃者,杀!”取了自己的硬弓,搭上雕翎。虽然是夜间,但他射术极精,又有灯火光芒,连发三箭,已有三名放下兵器的兵士被射杀在当场。
严鸿见此情景,又喊道:“有获叛贼沈羽首级者,赏银千两,官升二级。哪怕是入了白莲教徒的,只要杀死沈羽,一律既往不咎!”
这话一出口,沈羽身边部众骚动更大。又有不少人放了刀枪,撒腿跑路,沈羽还要再放箭,却见没跑的士兵里,已经有人转身朝着自己的方向,举起了手中军刃。更可怕的是,就连白莲教众中,也有转过身来,以白刃相对。
毕竟千两之赏,外加升官的诱惑可不小,更别说白莲教为了保密,不立名册。只要沈羽及那些白莲同宗一死,自己的白莲教身份也就没人知道。钦差又亲口许下只要杀死沈羽,一概免罪,因此即使白莲教众,也开始动摇起来。
这时只听得云初起拿着土喇叭在百姓队伍中高喊:“山东老少爷们!白莲教两个长老的脑袋,已经给邵大侠拿了,这沈羽的脑袋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大家都去抢啊!有受伤的,钦差大老爷赏银子!有战死的,钦差大老爷管烧埋,还出钱养活老小!”
云初起不愧是乡村民办教师出身,很善于蛊惑这些老百姓。百姓人多势大,初时还不太敢上前,只是聚集在一起,呐喊助威。可是后来眼看抚标营的官兵自己先落了气势,此消彼长下,但听得发一声喊,千万人举起如林的钢刀长矛,密密麻麻,向着抚标营的士兵猛冲过来。那声势,那气魄,真如山崩海啸一般。
雷占彪性情最为狡诈,眼看情形不对。心知若是等严鸿平了抚标之乱,自己便是想走都不容易。眼下百姓又站在严鸿一边,自己平日里不把百姓放在眼里,可今天对方人多势众,而自己的骑兵被堵在街上,战斗力首先就大为下降。再看那些寨主们,许多人眼神游离,多半有异心。若是再这么下去,沈羽固然众叛亲离,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他当下喝一声:“风紧,扯呼!”便要圈马带领一众喽罗撤走。却听有人断喝道:“姓雷的小辈,你还想往哪里去!”
但见百姓人群分开,一个身高体健的红面老人大步闯入,身边几条大汉紧紧随行,在老者手中,怀抱一面三角旗,长约尺许,黑面红字。而在老者身后则是贺大勇、班家二豹等飞虎山的一帮人,还有几个严鸿不认识的汉子,看打扮也是山贼草寇。跟在后面的,还有本地卫所兵的秦得禄等军官。且听远处,更有整齐的行进步伐之声传来,以及盔甲磕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