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泠言喝退了那般无用的废物,烛火掩映间,肥胖的身躯极为萧瑟的孤身居在大殿中。
怒气消散之后,更为多的惧怕从心底攀升了上来,他觉得似乎很冷,就像是回到了那年他初到皇宫时一般的冷。
那些深入骨髓却是被他抛弃于最深处的记忆开始顺着惧怕丝丝的崩裂了出来。
他,不是先帝的亲生骨肉。
真正的那个,不过是流落的一个傻子罢了。
三皇子最初虽是皇后嫡子,可自幼身子不好,是以先帝就是将他放到了安康寺中修养,那傻子混迹于一群本就是迂腐的沙弥之中愈发的开始随着迂腐。
他不过是略施小计,将他骗到了悬崖,将他推了下去。看着在悬崖中渐次消逝不见的人,他心中竟是多了一丝欢喜。临死之前,那个傻子还以为他是带着他来瞧着悬崖的风景的,傻子,真是傻子,悬崖有着什么好看的,除了悬崖下的尸骨还是有着什么呢。好笑,也实在是好笑。
回去的路上,他到了事先已经寻得了的马蜂窝处,受着蜂毒的折磨,可他却笑得极为欢喜,如一朵妖艳的花。肿成猪头算什么,日后他要登上那最为耀眼的地方,让所有的人仰视他,再也不可欺辱他!
当顶着这蜂蜇过还未曾消肿的脸,他入了皇宫。筑墙绿瓦,气势恢宏,入宫的那一日极冷,仿佛是要深入骨髓中一般的冷,天中还是稀稀拉拉的落着雪,宫道的青石板上却是一丝雪的痕迹也不曾有,才是落了雪,那些守着的奴才就已经把雪扫了去。
他看了一眼那奴才,那奴才只是低头,似是感受到了自己的注视,头低的更为下了。
他见着,笑了。这就是他想要的。站在权利之上,这些不过是蝼蚁一样的东西,就任由他来支配来亵玩了。、
等到了大殿见到那个虽是满目弥漫着慈祥样子却是看着极为虚假的先帝,他心下有着想法。
看着越来越靠着近了的皇帝,他有些颤抖,心下却是想的更为的多了,这眉眼更是极为不似,幼时可以以未曾长开为着理由,可时日长了,终究不是法子。为了可以掩盖住这一点,他不惜将着无数的食物填充着自己,可就算是山珍海味,美食珍馐,如此硬塞,美味自是不存的,经过长年累月的如此,虽是得了胃痛,但效果确实达到了。他开始肥胖,胖到更本就不见之前的面目,先帝也就从未起疑,一直到死,他都厌恶的以为,这是这是他的亲生孩儿。
每次见到先帝那伪装的慈爱,实则是厌恶的样子,他心底总是有着一种恣意的快感。
时日久了,他开始掩藏起了自己所在宫中所有的镜子,他开始尝试去忘记,忘记自己是如何从那个傻子手里得到这个皇子身份的事情,忘记那个昏暗的午后,忘记那落入悬崖边的身影。他不停地对着自己说,你就是皇子,皇子就是你。那个傻子,他就是一个傻子罢了。
时间也实在是太久了,久到他之前的记忆就要随着风化了,他早已记不清自己叫什么名字,却是将君泠言的名字深入骨血。他有些惧怕的想着,或许这就是因果报应吧。
可他从未想到那傻子有一日会从悬崖下爬出来,犹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一般,想要将他从如今权利的最顶端,拉扯到地狱去。
肥胖的身躯有些呼吸不畅,肥肉一抖一抖的,像是要离开了这身体一般。他极为艰难的从龙椅上起了身子,眼睛里却是泛着点点的星火光,有些像当时那个傻子费尽心思为他准备的生辰礼物的烟火一般。
起身之时他觉得身子好似有些软,就如同鱼肉一般,应当说是那已经煮好了的鱼肉一般的软。他觉得,似乎有着一把刀悬在他的头顶,又似乎锅中的汤水已沸,他就是即将下锅入汤的鱼儿。
他怕,惧怕如同杂草,一旦生起那便是泛滥之势。
乌黑的夜,包裹了多少罪恶。
俗语说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做的亏心事,自从入宫那一日起,就已经不可收回了。如同开河放闸一般不可收回,只可看着崩腾的江流将他的良心和那唯有几丝的愧疚消弭成水中最为底层的烂泥。
软着身子,硬是爬到了一旁的藏书之处,转动了放为装饰的玉瓶,玉瓶上的锦鲤栩栩如生,仿若很快就要从瓶中越水而出一样。
暗格开起,他极为小心的将着暗格中放着的一卷书画取了出来。
那画卷就是半月前,一个身影放到了他案几上的画卷。他怕,那些深入骨髓的记忆又开始唤醒,那一刻他得到的不是那时的yù_wàng,而是一阵阵从心底升起的凉意。
是以,他就装作不知的将这画卷藏到暗格里,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可树欲静而风不止,那从暗处忽然崛起的势力,像是一把刀一般,将他的伪装瞬间击破。终于,他不再自欺欺人。
颤抖的将画卷展开了来,肥胖的身子抖着。他一直未曾敢将这画卷卷开,他觉得这画中一定是什么极为了不得的东西。可他今日却也不知晓从何处得来的力气和勇气,将这画卷就是从暗格处取了出来。
画中没有何物,不过是一副风景,可就是这幅风景几乎要了君泠言的命。
一股恐惧袭上了头顶,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这风景秀丽,悬崖更是画的绘声绘色,昏暗的火烧云,高耸的悬崖。颇有一番的意境。
他忽的就是感觉下方一片的湿意。
那傻子来了,他来报仇了。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