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斡耳朵是成吉思汗建立的庞大圆形帐篷群,以白毡为墙,柳编为窗,木栅为门,千条绳索拉拽着。

坤德殿是皇后斡耳朵最大的一顶帐篷,历来由第一皇后居住。

风咋起,坤德殿外已成灰色的天鹅绒毡骤然作响,固定的绳索嗤啦断了一根。

加上去年冬天断掉的,这是第二十根了,坤德殿摇摇欲坠之势更甚,整个宫殿看起来破败不堪。

“姐姐。”普颜忽都跳进殿内,殿内光线昏暗,适应了好一会,才看清端坐在御座上的第一皇后伯颜忽都。

她穿着半旧帛罗织金交领长袍,戴着生下真金时皇上赏赐的野鸭尾羽镶蓝宝石罟罟冠。

自打普颜忽都记事起,她每天都如此,穿戴整齐从早坐到晚,明知道皇上不会来,也时刻保持着第一皇后的仪态,如一根晒干的木头,笔直端正又毫无生气。

殿内又冷又黑,两个大宁陪嫁来的宫女伺候在侧,不消说,其他人全都被奇皇后以各种借口差遣走了。

按祖训,除非犯大不敬之罪,废黜弘吉剌氏皇后和立新帝一般,需要由权臣国戚召开忽里台大会讨论,连皇上也不能说废就废。

伯颜忽都虽不得宠,却安分守己,为弘吉剌氏牢牢守住了第一皇后的名分,而她一天不从第一皇后位置上下来,奇皇后就只能排第二,皇长子便还是庶子,无法名正言顺立为太子。

为把伯颜忽都拉下来,奇皇后没少费工夫,派人日夜监视,只要抓到一点错处,必借题发挥跑到皇上面前告状,还时不时带一队人浩浩荡荡来坤德殿耀武扬威。

脱脱等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大臣自然站在第一皇后这边,却也不敢明着偏向第一皇后,就怕落下与内宫勾结的把柄。

托克托来往坤德殿就方便许多,他是伯颜忽都堂叔父,女儿寄养在宫中,皇帝下过旨可不经传召随时进宫探望 。

自打真金夭折,伯颜忽都心如死水,为了使她振作起来,托克托将女儿送进宫来请她抚养,眼见着一手带大的普颜忽都冰雪可爱,伯颜忽都也慢慢燃起了斗志,不过她争的不是皇宠,而是弘吉剌氏的荣光和普颜忽都的安危。

皇宫冷如冰窟,唯一的温暖和慰藉便是普颜忽都。

“姐姐,阿失哥哥送来好些阔怜湖的白鱼白虾,一会让图亚做给你吃。”

图亚是伯颜忽都的陪嫁丫鬟之一,一年前坤德殿厨子被奇皇后寻错打了一百仗,仗疮溃烂没几天竟死了,为防奇皇后安插自己的人,图亚自告奋勇兼任了坤德殿厨子。

“阔怜湖的白鱼?好久没吃到了。你见到阿失了?他可还好?大宁的亲人都好么?”伯颜忽都声音沙哑而中气不足,加上倒春寒犯了咳症,说话必拿帕子捂着嘴。

“好啊,阿失哥哥说大宁才下了暴雪,湖里的冰五尺厚,十几个人凿开冰面打捞出这些鱼虾,赶着送下来,到的时候好几只虾还跳出来了呢。”

伯颜忽都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春风似乎跟着普颜忽都才进门,她一回来,整个坤德殿都亮堂了。

又说到近来科考,普颜忽都道:“这些进士们啊,要不就是书呆子,一点功夫也不会,要不就是莽撞武夫,一个对子也对不出来,选来选去不过是从废物里挑好点的废物,义父急的头发都白了,饭也吃不下,幸好汝南王保保和他父亲,义父心情才好点。你看,父亲的头发也白了好些,和义父站在一块像不像御苑里那两只白头翁?”说完,普颜忽都鼓着腮帮子学白头翁打盹,惹得伯颜忽都和托克托笑起来。

伯颜忽都道:“叔叔为了国事操劳,也要注意身体才好。”托克托一直坐在一旁,此刻站起来,道,“多谢娘娘挂念,老臣身体无恙。”

进宫前,交代过,不能在伯颜忽都面前提刺客的事,普颜忽都好容易才压制住说的yù_wàng,突想起包袱里还有一包药籽,赶忙拿出来, “姐姐,这是汶香附,阿失哥哥说咱们大宁最多子多孙的奶奶一齐采的,是弘吉剌部所有人的心意。”

伯颜忽都捧着香附子,鼻头就发酸。太医说她经血不调,需要最上等香附子调理,结果整个族的人都出动给她寻药,可见纵使她身居冷宫,肩上还压着一族重担。

唉,入了宫的弘吉剌女人,哪点能由着自己呢?不愿生也得生。

伯颜忽都哽咽道:“都是本宫无用。”

托克托劝道:“娘娘不必烦忧,阿失见你愁苦,想分担一点,也想让你知道你在宫中并非孤立无援,整个弘吉剌部都是你的后盾。”

说是这样说,伯颜忽都也明白,脱脱和托克托迫切需要她诞育一位嫡子,然而她委实不愿意再讨好他,甚至不愿见到他。

后半辈子枯坐在这里,做个弘吉剌部的绣花枕头也好过与他同床。

她心里这些话,又能对谁说呢?

托克托坐了一会,外朝之事捡了些和伯颜忽都有关的说了说。

为了皇长子立储之事,和奇皇后撕破了脸,原先奇皇后来坤德殿寻事还避讳点脱脱,如今连这点顾忌也不会有了,将来坤德殿的日子更难过。

托克托告诉伯颜忽都:“不过撕破脸也有好处,丞相终于可以明着帮咱们坤德殿了。”

还有一句脱脱让带的话托,脱脱在前朝举步维艰,也需要第一皇后复宠生子相帮。然而托克托最终也没说出口。

他清楚伯颜忽都的为人。

她不可能像奇皇后那般对皇帝声色犬马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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