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闻东陵牡丹三千,衣飨矜足,富贵无双,定会极美。
晏斐缓缓看向他,言语低柔,“近来想是不必去了。”晏安天真乖顺,叫他心底柔软失了防备,喃喃自语,又好似自嘲,“本意是想谢她,只愿浮生伴她左右,却忘了自己的地位。”
原能留在谢玖身侧,倚凭的不过是她的喜爱。
这喜爱若如轻烟消散了,上辈子的男倌,抑或这一世的庶子,皆般配不上她。
晏安悉数听见,似懂非懂,“三哥哥地位又如何,不说我们晏府深得天恩,父亲高居相位,地位能低到何处,再说谢家主并非是在意这些虚物的女子,否则便不会待三哥哥这样好了。”
晏斐摇头,声音转低,“我不是痴儿,终究不行的。”
他这样说着,一瞬之后又是恢复如初的淡然平稳,深处简陋屋舍,不见锦罗珍物,没有暖香升腾,连桌上一杯热茶也无人奉上。晏斐面色不改,起身给自己倒碗冷茶慢饮,优雅如多年熏陶教养的公子。
“更况且,我确是要先处理这边的事。原想一门心思待她好,如今方知并非一路可走。”
她与辰叔的细微争执,晏斐一路上,倒琢磨了一二。若真是……晏斐垂眸,那他回长安,好生替她筹划一番,叫她顺遂心意,也算……还了她的恩债。
晏安心思单纯,晏斐也不见多少防备,不知是说与他听,还是对着孤壁残杯喃喃自语,也不管他听懂与否。果不其然,晏安眼眸轻眨,随即咧嘴一笑,“三哥哥大病一好真真变了许多,晏安,晏安不甚明白。”
晏斐回身,“你有兄长护着,自不需明白。大多数人不如你尊贵,他们落魄在多年昏暗没有前路的灾患里,衣不能避寒,果不能饱腹,流离在破旧屋檐下不知明日何去。”晏斐定定看向晏安,“你可知晓他们该如何自处?”
他不等晏安回答,眼中似有深意,“好似悬崖峭壁间坚韧顽生的药草,若想被人看见摘取,须得自身留下价值。”
***
那日后来,晏斐也不客套招待晏安,横竖他习惯了这头的僻静,落伯修养在床,琐事便落在晏斐头上。
晏安一眼看中晏斐置在桌上的木雕,栩栩如生好生漂亮。心中向驰,他胆怯央求,晏斐思量片刻,只道其他物事由他拿走,这木雕得留下。
说不上来缘由,总归舍不得。
晏安孩子心性,听话乖巧,闻言也不气恼。待至用膳时分乳母寻来,他方依依不舍离去。
过几日,晴光正好,柳絮纷飞。晏斐所居陋室奔来了个下人,道是老爷下朝回府,吩咐三公子过去。
晏斐由下人领着,生疏迈进晏府端庄严肃的主堂。晏相正如世人称赞的那样,两拂清袖,不苟言笑。他盘腿端正坐在主位垫上,髯髯胡须正如他的鬓发有些许霜白,与他面颊上的沟壑一起,映刻着三十载政仕历经。
若非浑身散发的矍铄沉稳,晏斐真以为,这不过是位同落伯一样年逾六旬的老人。
“父亲大人。”晏斐低垂着眼,跪身行礼,开口唤道。
堂内不止他和晏相,文夫人侧居晏相下方,几个兄弟包括晏安俱是到齐。晏安怕这个父亲,立在大哥身旁强自垂首站立,呼吸亦是放轻不敢张扬,反倒还不如在晏斐庭院中的随意放松。
“起罢。”晏相开口,目光落向晏安继续沉问,“你且讲讲,论语学而篇所谓何?”
晏安愈发慌觉,额上冷汗渗起,磕磕巴巴答道,“学而篇,是为,端身克己,或,或……勤学好思,如是,方能大成。”说到后头心虚,声音细小,低如蚊吟。
晏相面不改色,闭了闭眼,但闻院中鸟鸣,煦日树荫。
许久眸光转向文夫人,喝道:“我政务繁忙,逢日升至落疲惫无立,少有闲暇管顾府中琐事,这就是你平日的教导?!”
顿时威严施压,怒气生起。
不止晏安急得快哭,文夫人亦是惊得一颤,抽抽搭搭道,“四公子自是有人庇护教导,妾倾心竭力养教参儿不必说,这许多年晓起夜寝,府中事事亲历不敢疏忽,如此惹人不快妾只恐损了府上的声名强忍不敢倾吐。妾自知身份,若还僭越教养了四公子去,今后又如何自处?”
一席话委屈婉转,哭哭啼啼意有所指。
晏治拱手,开口欲言,“父亲——”
晏相摆手止住了他。
“老爷自问,参儿学识武功的修养何曾使您失望过,您就算要寻出妾的差处,言容举止,也不该拿这一出来羞辱妾才是。”
一番细雨般哭诉,偏生搅得满堂的心燥。晏参恭谨站在母亲身前,见她落泪,嘴唇紧抿不语,身子如石头动也不动。
只有晏斐,候在一边,冷静不语。
晏相无奈,叫文夫人止了哭泣,扫了一眼委屈得嘴唇直颤的晏安及以兄长之态护着他的晏治,沉声道,“往后政事多冗,我依旧无暇分心府上,文娘虽是如夫人,多年替我分忧亦算得体,你们当尊敬她。”
“晏治。”他唤道,“你是长子,也是嫡子,日后承担的是整个晏府,情深牵绊难免丧志,想来也需要入仕历练了。”
晏治不敢反驳,“是。”
闹剧似的插曲终于解决,晏相终于抬眼看见晏斐,沉道:“你过去心智不全,我也疏漏你最多,今得祖上荫庇使你浑沌散去,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