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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争斗多年,也同样对周尚景知根知底,知道周尚景弹劾薛贵与张伯崇的举动绝不是那般简单,恐怕只是以退为进、欲擒故纵的手段。表面上是弹劾薛贵与张伯崇,但实际上则是暗中为两人开脱,若是任由周尚景继续说下去,在周尚景的巧妙辩解之下,恐怕薛贵与张伯崇很快就要“罪责难掩、情有可原”了,这样一来,薛贵与张伯崇的最终处罚自然是雷声大、雨点小。
于是,德庆皇帝依然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根本不给周尚景详细解释自己想法的机会,而是直接问道:“失察失职?这个罪名可小可大,惩处也是可轻可重,即可以罚俸了事,也可以罢官夺职……那么,依周阁老看来,薛贵与张伯崇究竟应该是罚俸了事?还是应该罢官夺职?”
德庆皇帝的这句反问,可谓是大有讲究,他利用如今的局势,装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只给了周尚景两个选择,一是罚俸、二是罢官,而赵俊臣遇刺、西厂遇袭的事情,性质极为恶劣,薛贵与张伯崇二人受到牵连之后,显然不可能只是罚俸了事,否则也无法让朝野各方心服,这样一来,周尚景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对于德庆皇帝的语言陷阱,周尚景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只见他苍老的面庞上满是严肃的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缓缓说道:“正如陛下所说,昨日先是户部尚书赵俊臣遇刺,然后又是西厂遇袭,刺杀赵尚书的凶徒也被人截杀灭口,此事之性质恶劣,可谓是百年少见,朝廷的威望也因此受损许多,而薛贵乃是顺天府尹,京城境内出现了这般大案,完全是他的失职,若不严惩于他,也无法展现朝廷的决心,所以臣认为应该夺去薛贵的顺天府尹之职,但念在他这些年来还算勤勉的份上,可暂任顺天府同知之职,让他辅佐新一任的顺天府尹,毕竟薛贵已是担任顺天府尹八年时间,最是熟悉京城状况,如今又是非常时期,昨日的几件大案必须要尽快侦破,新任的顺天府尹初来乍到,恐怕会耽误许多时机,还需要借助薛贵的经验。”
顿了顿后,周尚景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刑部尚书张伯崇的情况则有些不同,他担任刑部尚书之职不过五月有余,期间还有四个月时间跟随陛下南巡,连刑部的详细情况都来不及熟悉,就更别说是掌控刑部了,若是硬要追究他的责任,恐怕有些不妥,老臣认为只需要罚俸警告就好。”
听到周尚景的建议之后,德庆皇帝略略有些沉吟。
似乎,周尚景这是想要与德庆皇帝进行一场交易,以放弃顺天府尹这个重要位置作为代价,来保全张伯崇的刑部尚书之位。
对此,德庆皇帝稍稍考虑了片刻之后,觉得这场交易还是可以接受的。
毕竟,也正如周尚景所说,张伯崇接任刑部尚书之位的时间尚短,若是强行追究张伯崇的责任,恐怕难以让百官们心服,在周尚景的全力维护之下,德庆皇帝也很难罢免张伯崇的官职,放过张伯崇一次也未尝不可。
相比较而言,顺天府尹的位置虽然不像刑部尚书一般显赫耀眼,但这个位置可以及时掌控与参与京城内的所有变动,而且顺天府还有承接全国各地诉状的资格,相当于一个小刑部,重要性却是毫不逊色,能够趁机夺去薛贵的顺天府尹之位,让周尚景失去对顺天府的掌控,却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了。
虽然,德庆皇帝原本是想要将张伯崇与薛贵的官职全部罢免,但那只是最理想的结果,在周尚景有所防备之下,能实现一半目标德庆皇帝也勉强可以接受。
于是,德庆皇帝轻轻点头,并且问道:“那么,顺天府尹的位置应该由谁来接任?”
周尚景答道:“顺天府尹的位置,颇是重要,究竟应该由谁来接任,自然应该由陛下您圣心独断,老臣不敢干涉。”
听到周尚景的回答之后,德庆皇帝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觉得周尚景还算是知进退。
然后,德庆皇帝的目光向着百官扫去,想要在百官之中寻找下一任顺天府尹的人选,并且等待着各位重臣的推荐。
然而,在德庆皇帝的目光扫视之下,百官们一个个皆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全都是沉默不语,好似完全不知道德庆皇帝的心意一般,不仅没有官员毛遂自荐,甚至也没有朝廷重臣推荐自己的门人。
一时间,皇极殿内,突然陷入了安静沉默之中。
若是平时,朝中出现了一个三品实权空缺,必然会是各大派系互不相让、朝中百官拼死相争的景象,但今天的情况,则是截然相反,对于顺天府尹的位置,各大派系与朝中百官不仅没有争抢,反倒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一个个皆是缩着脑袋,生怕德庆皇帝会注意到自己,进而让自己担任这个位置。
见到这般情况,德庆皇帝微微一愣,但转念之间就已是想明白了百官们的心思。
京城之内,向来是局势复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随便一件小事情,就会牵扯出许多权贵,所以顺天府尹的位置虽然重要,但向来是一个火山口,稍有不慎就会得罪人,稍有失误就会引起无数的关注与指责,若是能力不足、靠山不硬,顺天府尹反倒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位置,甚至还会影响自己的仕途、人脉、以及声誉,百官们自然是避之不及。
若只是如此的话,考虑到顺天府的重要性,百官们虽然会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