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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也就是农历的三月二十二日。
按照黄历的说法,这一天“诸事不宜、馀事勿取”,并不是一个吉利日子。
在这一天的下午申时左右,一条快船低调的停靠在淮安码头附近。
然后,快船中陆续走下了三名男子,分别是一位举止低调、态度温和的黑须老者,一位表情肃穆、不拘言笑的中年人,以及一位气质文雅、从容淡定的青年男子。
这三人虽然形象不同、年龄迥异,但皆是气度卓然、不怒自威,显然是来历不凡。
不必多说,这三人正是奉旨来淮安查案的大学士霍正源、礼部侍郎鲍文杰、以及户部尚书赵俊臣了。
一路急赶而来,所乘快船也有些颠簸,所以三人皆是疲惫不堪——尤其是大学士霍正源,虽然他擅长养生、也一向身体健旺,但毕竟年纪大了些,此时只觉得腰酸背痛、腿脚无力。
所以,下船之后,霍正源首先提议道:“赵大人、鲍大人,咱们三人从徐州到淮安,日夜不歇,如今皆是疲乏,不如先找家客栈休息吧。”
事实上,前任淮安知府李欣的贪污案因为关系到太子朱和堉的声誉,可谓是事关重大,而霍正源也有些搞不明白德庆皇帝的态度,又没有得到靠山黄有容的指示,所以并不想趟这潭浑水,对查案的态度也有些敷衍消极,能拖就拖。
然而,听到霍正源的提议后,鲍文杰却眉头一皱,语气严厉的说道:“我等奉圣命而来,自然应该勤勉办事、用心查案。陛下两日之后就会驾临淮安,留给我等的时间已是不多,又岂能因为些许疲惫就耽搁时间?若是陛下驾临淮安之后,我等依旧没能查明案情,又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顿了顿后,鲍文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道:“本官以为,客栈之类的事情,随便指派一位随从去安排就可以了。实在不行就是住在官衙里也可以,但你我三人身负皇命,却不能耽搁时间,应该尽快联系本地官员、然后查阅相关案卷、并重新提审前任淮安知府李欣!”
与霍正源不同,因为关系到太子朱和堉的声誉,鲍文杰对于查案的态度非常积极,显然是迫切想要为太子朱和堉正名。
不过,霍正源毕竟是朝中的大学士,虽然没进内阁的大学士并不值钱——按照明朝惯例,唯有兼任“三公”或者“三孤”的大学士才算是内阁阁老。在德庆皇帝继位之后,为了削弱内阁的影响力,也增加了大学士的人数——但地位依然尊崇。而鲍文杰对待霍正源的态度却没有任何恭敬,不仅当面指责霍正源“不尊圣命”,接下来的建议更是与命令无异,不免有些失了尊卑。
然而,面对鲍文杰的轻慢无礼,霍正源却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更多的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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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霍正源的这般表现,一旁的赵俊臣暗暗摇头。
霍正源是阁老黄有容一派的首席智囊。甚至还有许多人认为霍正源的心智、手段、城府等等比之黄有容还要更强一些!
从某些方面而言,这般看法并不算错。
然而,黄有容最终成为了内阁阁老、是朝中仅次于周尚景的权臣之一,而霍正源只能依附在黄有容门下,这些年来对黄有容俯首帖耳、惟命是从,两者的成就天差地远、不可相提并论,这又是为何?
在赵俊臣看来,原因就是霍正源性格上的缺陷。他的城府过于深沉、也有些聪明过头了,总喜欢将自己隐藏在幕后、让别人当出头鸟,遇事时也总是先考虑自保,从不会当面得罪于人,又沉溺于算计。缺乏了一些决断与魄力,所以他注定是“二把手”的料子。
说难听一些。霍正源就是一位极品的“狗头军师”,别指望他可以独当一面,但他一肚子的阳谋阴略,却是最能辅人成事。
如今,霍正源面对鲍文杰的轻慢,竟是没有任何脾气,就是这一点的明证!
不过,根据赵俊臣的计划,等到南巡结束后,留京辅政的黄有容就会迅速倒台,而赵俊臣则会趁机吸纳黄有容的势力,到了那个时候,眼前的霍正源就是赵俊臣计划中的重点人物了——只要霍正源愿意投靠赵俊臣,那么不需要赵俊臣提醒,霍正源就会主动拉拢其他的原“黄党”官员一同投靠赵俊臣!——这对赵俊臣的好处,自不用提!
目前,京城局势尚未有明显变化,并不是赵俊臣拉拢霍正源的好时机,但既然鲍文杰不顾尊卑的给霍正源难堪,赵俊臣也不会放弃这个示好霍正源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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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赵俊臣沉吟片刻后,突然开口道:“我倒是支持霍大学士的方法,咱们风尘仆仆的赶来淮安,无论身体还是心神皆是疲惫不堪,这般情况下,也无法办好陛下交代的差事,说不定反而会出现纰漏,不妨先休息一晚,等明天有了更好的精神,再认真查案,或许效果更佳。”
听到赵俊臣的表态,鲍文杰眉梢一扬,就打算再次反对。
然而,不待鲍文杰开口,赵俊臣已是抢先说道:“鲍大人,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刚刚进入不惑之龄吧?这般年纪,正是壮年巅峰,但霍大学士如今已是五十有三,却不似你我一般精力充沛,鲍大人用心办事固然没错,但总需要体恤一下身边人吧?若是咱们不顾身心疲惫,只是一味强撑着办事,最终让霍大学士病倒了,反倒会是一场麻烦,鲍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虽然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