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鸟飞了一小会,悄悄地降到大梁西郊的丘陵山岗。夜已到了三更。另有一只机关鸟早等在了那里——卢正直等三个前辈墨者面上一派得意之色。韩英姿想,他们多半已经得手龙潭寺的那枚古钱了。
卢正直问白璇道,“关长老呢?”
白璇应道,“他和我们分了开来,独自应对李俊义。我和韩英姿两人搜检李秀玲。”
这山岗是关良事先约定的集合地点,既然关良没有来此,也就说,关良没有从李俊义手上脱身。卢正直、徐常山、蒋齐三人面面相觑。
蒋齐道,“李俊义有这么难应付吗?我们在龙潭寺往罗老和尚嘴里塞了一颗没点引信的霹雳雷火弹,他的小徒弟法聪就乖乖地交出古钱了。”
韩英姿面不作色,心想,你们那路倒很轻松。
卢正直问白璇,“那李秀玲的古钱呢?”
不看韩英姿使的眼色,白璇径直取出怀里的钱,没有半分拖延地奉与卢正直,“任务完毕。”
卢正直点头,接过白璇的古钱,收入自己纳戒——卢正直的纳戒不是李秀玲那样来自家族相传,也不是韩英姿那样偷偷制作,而是这位常住炼气士二十年来为墨子会立下无数汗马功劳,赢得的光荣赏赐。
“好,我会将这枚古钱上交宋异人舵主。”卢正直道。
韩英姿心里懊悔,他费尽诡计为白璇赢下来的古钱,怎么就轻易地送了出去呢?师姐真是耿直。就算上交墨子会,也该白璇亲手交予大梁墨子会的老大宋异人,却让卢正直占了便宜,
韩英姿的懊悔并没有持续多久,另一桩事情转移了他的心思:古钱一旦离开了白璇,落入了卢正直的纳戒,他对白璇那种超越六感的感应立刻消失了。
韩英姿肯定,古钱赋予自己的浅薄神识仍在。是在交出钱后的几个眨眼,白璇失去了道门试炼的考生资格。
可新持有古钱的卢正直并没有任何异常。和最早向他们五人出示古钱的关良一样,韩英姿对卢正直并没有超越六感的感应。
韩英姿立刻判断:这枚古钱并没有判定卢正直是道门试炼的考生。卢墨者的道行和年资固然远比他们深厚,但他的年纪已长,潜力殆尽,并不堪道门造就了。那个关良也是同理。
卢正直看韩英姿的神色非但没有任何异常,还夸赞了韩英姿一句,“这趟失去了关长老指挥,你们仍办成了事情。尤其是韩英姿,你初出茅庐,就做的很好。”
韩英姿配合着,忸怩地笑笑。
他心里却在想另外一件事:他感应不了卢正直,卢正直也感应不了他,那关良也该同样感应不到自己持有了古钱。如此看,参加道门试炼的年轻考生并不必忧心年长炼气士欺凌,他们可以在年长炼气士的眼皮底下笃悠悠地隐藏。
这时,徐常山墨者向卢正直劝道,“关长老出师不利,我们失了首脑,不如停了后面的行动罢了。”
蒋齐奇怪道,“为什么?”
徐常山嘿嘿一笑,解释道,
“傅将军绝不是李屠夫那头拔了爪牙的老虎,罗和尚这样的老朽清谈之僧能比的。他本人虽然不在别墅之中,可他藏龙卧虎的门客依然留在别墅之中。任何一位都不下你我,更不用说白璇、韩英姿这些新人了。往前一步,我们有败无胜;后退一步,海阔天空。
三枚古钱,已夺取了二枚,这都是我们的功劳;没有到手的那一枚,是关良的过失。关良不在,我们强闯傅将军别墅,倘若失败,连我们先前的功劳也没有了。卢墨者,做哪一个选择,不是一目了然吗?”
墨子会的惯例是一长拍板。关良在,关良的话算数。关良不在,按资历道行,如今这五个人中,卢正直的话算数。众人都等待着他的回答。
卢正直沉吟了起来。
傅真将军是公侯世子,早年离家访学武道六派、艺成后以一名剑侠的身份周游列国,打不平事,颇闯出了些名声。中年之后,傅真洗去了江湖习气,回国继承家业,变得稳重谨慎,从魏王近卫的金吾校尉任起,三十年来从无过失,深受魏王的宠信,屡任机要重事。如今他本人在魏国边疆大镇天原城督军,监察着魏国远征北海、开疆拓土的最精锐的军队。
墨子会估算过,傅将军的门客中有三十个以上的炼气士。如果有一日墨子会和他门下私斗,需要整个大梁分舵全力以赴。既然总舵派来的关良没有赶来,凭他们五个人抢夺傅将军别墅里的古钱,难于登天。
韩英姿站在山岗上,眺望山谷中华灯遍照的别墅。如今初春时分,草木蔓发。涧水涟涟,与月上下。袅袅的歌声从别墅里飘出,是一名歌姬在唱月圆花好之词。今天有一轮好圆月,即便已是三更夜,傅家仍在宴请宾客,不肯放走良夜的时光。
韩英姿已经知道,只有年轻的炼气士才能持着古钱去参加道门试炼。算起年纪,傅将军的二个有贤名的儿子都可以参加道门试炼。那个年纪稍大的叫傅菇,二十岁,据说是一个博览天下奇书异策的文士,如今在王宫里任校书郎;稍小的叫傅芝,十八岁,传说已得到了傅真倾囊相授高深武道,如今在金吾卫士里任一个队长。
他很想看看,毕竟是傅家哪一个儿子参加道门试炼,自己和那个参加试炼的小傅又有多少差距。
卢正直还在绞紧眉头,依旧没有言语。
蒋齐依依不舍地道,“要是一走了之,那我们这个哨点也是白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