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钰挑眉,却兀自走到了内室坐了下来,只捧了一本书看着。
过了许久,贞娘终于回了来,只不过脚步有些沉重,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到她跨过门槛的时候,更是险些跌倒,亏得苏钰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了。
“这是苏钰,我的一位好友。”楚慕染介绍道,又对着苏钰说,“我早些同你提过的,贞娘。”
贞娘这才知道是自己唐突了,盈盈俯身,只不过表情依旧若有所思。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没什么。”贞娘的神色依旧有些僵硬,却慌忙地掩饰着,连连摆手,楚慕心下了然,并不多问,只是笑道,“不知去集市买了什么来?我同苏钰倒是饿得紧。”
“饭菜马上就好。”贞娘终于反应了过来,连连道歉,慌乱地跑进了厨房中去了。
楚慕染与苏钰面面相觑,只是她的脸上,却是一抹异样的笑容,“若是你想看好戏,今夜不妨住下。”
苏钰神色自如,不置可否。
等到了翌日,洛城终于炸开了锅,林家被抄家的消息一时之间家喻户晓,那时贞娘正在刺一幅双面绣,望病的大神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件事情的时候,只听得她惊呼一声,针尖刺在了手指之上,一滴鲜红的血蹦了出来,落在了如血的玫瑰上,一瞬两者便混在了一起了。
众人皆望着她。
“无妨,无妨。”贞娘笑着抬起了头,只是眼泪却在刹那间从通红的眼眶里落了下来。
等到了晚间,楚慕染合上了医坊的帘子,一转身。却看见贞娘坐在角落里兀自抹着眼泪,她叹了口气,“如今你既然从那牢笼里出了来,自是放心才是。毕竟他们是再也不能害你了。”
“我始终是林家的媳妇,”贞娘忽而幽幽说道,“纵然林家待我如此不好,只是我也见不得它落得了如此的地步。”
“若是……”楚慕染只是望着贞娘,却欲言又止。
贞娘苦笑一声。犹豫了良久,终是垂下了眸子,“罢了,罢了,林家如此,也是他们的命,我又能如何?”说完只是收拾着碗筷,并不看楚慕染。
苏钰安静地坐在一旁,手里正捧着一本旧书,眼神却在不经意之间斜了过来。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
待到夜深人静,贞娘与姐儿二人都已睡下,楚慕染却点了一盏煤油灯,在昏暗的小屋里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苏钰在这是走了过来,“是贞娘放弃了这次机会,你又何苦较劲?还是早些睡下吧。”
“苏钰,”楚慕染将笔放下,看向苏钰的眼睛在阴暗低沉的屋子里显得尤为璀璨,“以前的你。并不是这般,为何这一回你处处阻拦我。”
“我并非拦着你。”苏钰眨了眨眼睛,又叹了一口气,“只是你心里明白。以前的你心无旁骛,而这一回,你心里装了太多的东西,对你来说,这很危险。”
楚慕染听罢,眼神恍惚了一瞬。也不理苏钰的话,只是重新拾起了笔。
长夜漫漫,只是对有些人而言,是注定无眠了。
翌日的洛城热闹异常,天还未亮大亮,尚能听见隐约的鸡鸣,贞娘只卷了门上的帘子,却见到街道两旁围满了人,一时间人声鼎沸,她隐隐觉得不安,却没有多问,只是伫立在了门口,忧心忡忡地朝着街角望去。
不消多时,随着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一行人自街角出现,人声,便立刻愈发的嘈杂了起来。
“林府的人向来骄纵无度,尤其是那林家的五爷,时常强抢民女,肆意殴打咱们老百姓,如今落得了这个田地,真是活该!”一片骂声贞娘是听得清清楚楚。
立即有人接过话茬,“可别说,还有林家那个老太君,不近人情,整天只盯着一张死人脸,前些日子我们家红儿在他们家做活,也不知道犯了哪门子错,叫那老太君一顿鞭子好抽,如今还躺在家中下不了床来!”说罢便是一阵嘤嘤的啜泣声。
“还有林家的老二林瑞,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听闻她的女儿刚一落地,就休了她的结发之妻,提了刚刚有喜的妾室为正室,说到底,还不是嫌弃他那媳妇生了个女儿!”
“你可别说,他那被休的媳妇,听闻原先也是个官宦人家,家中锦衣玉食不说,更是皇亲国戚之流,而那林家只不过是个破落户罢了,后来林家因娶了这个媳妇遭了提携,林家老爷子公子哥官是越做越大,那一家却是败落了,没想到林家人竟然如此不念旧情,听说那女人现在在林家只被当了个丫鬟对待,是生不如死呢!”
人群里又纷纷扬扬说了许多话,她是一句也听不清了,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头,视线也渐渐的模糊了开来,这时,一块帕子却递到了她的面前。
贞娘抬头一见,正是平时看上去对凡事都似乎不在意的苏钰。
“谢……贞娘谢过苏公子。”说着便接过帕子来。
“叫我苏钰罢。”苏钰只是笑,“如今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你不必在意。”
“嗯。”贞娘轻轻地点了点头,只听得震耳欲聋的声音,原来是那震天的鼓声已经响至门前,贞娘循声望去,只一眼,那泪水,却是再也止不住了。
原来不苟言笑却是雍容华贵的林家老太君此刻已然形同枯槁,眼神失去了原先的凌厉色彩,只剩下暗淡无光,任凭着蔬菜鸡蛋砸在自己的头上,脸上,身上,却是一动不动,几乎已然死气沉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