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初七年,杨柳河畔,望江楼旁。
华灯初上还未散去,只是天边如鱼肚白灰蒙蒙之际,长安城又迎来了崭新的热闹,刚张贴不久的皇榜前此时早已经围满了人,众人指指点点,纷纷扰扰之间,却全然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有一个不足半人高的小娃子正双手托腮,盘腿坐在了人群旁的大石头上,眼睛正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皇榜上的黄底黑字,圆滚滚的包子脸蛋随着摇头晃脑之间轻颤着细皮嫩肉,忽然,那丫头又是微微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咧着嘴巴,露出了很是欢快的笑颜来。
“爹爹这下又有生意了,”她不时自言自语道,却是在这时听见了马匹疾驰而来的刺耳的嘶鸣,凄厉而沙哑,刺得她的耳膜生疼,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她在回过神来,那马匹已然近在眼前,她几乎清清楚楚地瞧见了那一双矫健的蹄子。
众人自是瞧见了这一幕,只是皆是动弹不得,吓得腿软。
那个可怜的小娃子,怎的好生偏偏就坐在了这里。
只是那小包子眨了眨眼睛,倒是没有露出了特别的惊吓的神情来。
她几乎闻见了这匹马身上清冽扑鼻的草香,却是一匹上好的千里红铭马,而她愣住的时候,千钧一发之间,忽的有谁一把娴熟地拎起了自己的衣襟,悬空的两条腿晃晃悠悠,她回过了脑袋,看见了她阿爹冷峻的面容。
“原来是顾老板的千金,怪不得我瞧着,甚是眼熟。”
“怪不得如此镇定自若,原来如此。”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之间,一时纷纷低语,只是那正被议论着的二人却是大眼瞪小眼,沉默不语。
小的那个眼睛里分明是在说道,“你不救我,我也能够安然无恙,阿爹。你可千万别小瞧了我!”
只是这般的底气在她爹顾朝衍锋利的眉眼之间早已经被磨砺得烟消云散,再不复见。
顾家的小包子只能够无比窝囊地低下了脑袋。
“顾老板。”而方才的始作俑者却是在这时候跃下马来,面上是深深的歉意,“苏某一时心急。却不想差点儿害了令爱,实在是……”
他说着俯首作揖,却是被顾朝衍冷冷地打断了话语,“全部的家当,还有你如今的新婚娘子。若是不愿,苏公子请回吧。”
什么?!
四周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众人皆是哗然。
苏戬更是陷入了惊愕之中,嘴角抽抽,心里却是想着,他怎么不去抢……
然而,顾朝衍却不理会,抱着怀里的包子,面无表情地就要朝着望江楼走去,这本是无比荒唐的买卖。谁不知晓这位苏戬苏公子乃是当朝太子的亲信,风度翩翩,仪表堂堂,更是家财万贯,如今甚至娶了公主为妻,谁都想,这苏公子一时风头无两,无论如何都不该来了这望江楼之中,为了这一桩买卖。
谁不知晓望江楼的生意自是与别处不同。
人生得意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
即便不如意之事。十有**。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朝中新贵,唐唐的驸马爷苏戬苏公子竟然也会有着如此之大的胆子,做了这一桩买卖,更未想到这位苏公子竟然还答应了那顾老板如此无礼的要求。一阵唏嘘过后,只是众人皆是不敢再言,或许即便心里有什么话,这个时候,那也是不敢多说的。
毕竟这其中,果然还是牵扯了太多的太多。望江楼之中,顾朝衍的脸色沉沉,一如既往,深邃的眉眼之间,波澜不惊,没有一丝情感。
只是他身后的苏戬的模样倒是几分局促,欲言又止之间,看着顾朝衍的面色也甚是复杂。真真是奇怪,明明他在朝堂之上从来不会是这般模样,侃侃而谈,口诛笔伐,这才得到了太子的赏识,也得了当朝公主的钦慕,只是想到这里,苏戬还是缓缓闭眼,眉眼之间是挥散不去的哀伤的神色。
这终究还是一切祸端的开始,苏戬想着,他像是做了一场荒诞的大梦,梦里桃花开又落,花间树下,是那人挺拔颓长的身影,却是再不复见,他想着,面上的苦楚渐渐地散开,成了泠泠水渍,却是在恍惚之间,手腕忽的被一只小手握住,他睁眼,对上了那小女娃子闪闪发亮的圆溜溜的眼睛,不觉心头一颤。
“叔叔的眼睛里,住着一位好看的公子。”包子忽然笑了起来,弯弯的眉眼如同一枚新月,两腮是粉色的酒窝,清脆的声音涌入了苏戬的耳畔,“只是那位叔叔为什么在哭呢?”
如同晴天霹雳,女娃话里的不经意却是使得苏戬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更是情不自禁地一下子想要反扣住了包子软糯糯的小手,只是顾朝衍伸出手来,他手下凌厉的掌风逼得自己生生缩回了手去,再一瞬,已是将那女娃子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小女胡言乱语,苏公子莫要见怪。”
这般字字珠玑,说得并不像是胡编乱造,苏戬虽说几分忧郁,却还是几乎难以置信地问道,“可是……可是知晓……那公子……他如今,是在哪里?”
说到最后,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苏戬却是再也开不了口。
那时他既是离开了自己,那便是永远地离去,此生再不复见。
“只愿与君绝。”那般决绝的傲然的话语如同往昔,深深铭刻在了他的心里,他一早便是已然知晓,自己是再也见不到那个少年了。
“还请顾老板带苏某归至那段年岁,无论是如何代价。”
他如今既是为了那少年而来,在他名利双收的时候,却是愈发